洛伊望着她的眸子深处,喃喃地说:“为什么每次你情愿让步的时候,都使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打胜仗的国王。而若是我强迫你屈服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打败的乞丐呢?”
珍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转身要离去。“等一下,”珍妮说着,把装戒指的盒子交给他。“你把这个忘了。”
“那是给你的,里头还有两件东西也是你的。打开看看吧!”
她打开那个镶了各式珠宝的金盒子,里头是另一枚戒指,非常女性化的,上面镶一颗红宝石。另外在它旁边是——珍妮惊异地抬头看他。“丝带?”她瞄一眼那条简单的粉红色丝带,整整齐齐地放在那么一个豪华的珠宝盒里。
“这两枚戒指和丝带是我母亲的东西。我和泰凡出生的地方后来遭洗劫,结果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他走出去之前,告诉她他会在楼下等她。
洛伊把门关上之后,有一分钟的时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己也很惊讶刚才会对她说出那些话——而且用那种方式说出来,而他仍没有忘记她对他所做的事,包括在哈定堡欺骗他两次,以及她和她父亲合谋要使他既赔了夫人又将没有子嗣。但是有一样不容他争辩的事实,就是珍妮所说的那一段话——
“这都是因为我自己走上山,挡住了你那出来劫掠的兄弟的路……”
洛伊带着期待的笑意走下楼去。他已经决意宽恕她以往的各种行为;然而他也决定要让她明白,以后他绝对不会容忍她有任何欺骗行为。
洛伊离开后,珍妮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几分钟。她低头看着他塞到她手中的盒子,突然有种想呐喊出来的冲动。她转身走向床边拿起放在上面的礼服,与自己的良心争辩着当然这不是背叛自己的家人和国家。她当然有权享受一下这小小的愉快。她的婚姻生活没什么好指望的,只有这几个小时里她或许可以抛开一切,让自己感觉像是一个新娘。
她把礼服拿到身前比着,发觉它的长度正合适,而那料子模起来又凉又滑。
梆丝手里捧着另外两件丝绒外袍进来,讶异地发现恶名昭彰的梅家女孩竟然光着脚站在房间中央,抱着礼服在胸前比着,眼里绽放出喜悦的光采。珍妮抬眼兴奋地对葛丝说:“真漂亮,不是吗?”
“这——”葛丝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从前任堡主的女儿所有物中找出来的。”
梆丝原以为她会不屑地把人家穿过的旧衣服丢开,但这位女伯爵却只是高兴地笑着说:“可是你看——它是那么合身!”
“它——”葛丝又结巴了,心里努力想把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孩与种种有关的传说凑在一起比较。根据某个农奴的说法,主人自己都说她是一个泼妇。“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们把它拿去裁短了,夫人。”她好不容易把话说出来,同时把手中的外袍放在床上。
“真的?”珍妮讶异地望着那整齐精细的缝线。“是你缝的吗?”
“是的。”
“只不过几个小时就缝好了?”
“是的。”葛丝说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原应该憎恶这个女人的,此刻却开始怀疑了。
“缝得真好,”珍妮轻声说。“我就没办法缝得这么好。”
“你要我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吗?”葛丝冷冷地说,有意不理会珍妮的称赞,但是心里又觉得不安。她拿起梳子走到珍妮身后。
“噢,我想不用了,”她的女主人回头对愕然的葛丝说。“今天晚上我要做几个小时的新娘,而新娘是可以把头发放下来的。”
楼下的嘈杂人声原来在她房间里就可以听见,此刻当她要走入大厅时,更是吵得震耳欲聋。她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犹豫着。
不用看她也知道,大厅里一定充满了知道她种种背景的人。有的人曾看过她像被绑起来的鹅一样被带到洛伊营里,有的人也许参与了把她从梅家堡绑架出来的行动,而有的人也看到了她今天在村民面前受辱的情景。
半个小时以前,当她丈夫用具说服力的声音跟她提到什么值得记忆之事时,她所预期的婚宴是挺诱人的,然而此刻现实却使她方才的那一点兴奋消失无遗。她想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但是又知道洛伊一定会找她。而且她迟早得面对这些人,而梅家人绝对不会这么怯懦的。
珍妮深吸一口气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绕过转角见到大厅中的情景,不禁为那盛大的场面吓一跳。厅内大概有三百多位宾客,包括一些女士在内,还有许多表演节目在进行,演奏音乐、唱歌、小丑玩球、特技表演散布在各个角落。
珍妮很容易就看到了洛伊的所在,因为除了里克之外,全场中就数他最高了。他距离她并不远,正举着酒杯在和一群男女谈笑。珍妮发觉她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子过——轻松谈笑,全然是自己城堡的主人。今天晚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侵略者,反而像是一个有威严的贵族,并且是一个英俊得危险的贵族。珍妮打量着他那壮硕的身形,心头闪过一丝骄傲。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使洛伊知道珍妮露面了。他把酒杯放下,向正在谈话的客人说声失陪便转过身来,瞬间凝立在那里。他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看着穿了一身蓝绿色丝绒礼服、衬金底的裙子和镶金边丝绒外套的珍妮朝他缓步高雅地走来。她那秀丽的金红发自中央分开,披散在肩旁成波浪状,与蓝绿色的丝绒形成强烈的对比。
洛伊迟迟才悟到自己不该让新娘来趋就他,于是赶忙走向前迎接。他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把她拉近,毫不隐瞒地露出赞美的笑容。“你真是美极了,”他轻柔地说道。“先不要动,让大家好好看看你。”
“据我所知,你反对娶我的许多理由之一——即使我是苏格兰女王也一样——是因为我很丑。”珍妮说道,看见他眼里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相信我在那次与亨利碰面时说了很多气话和反对的理由,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这一点。”他又平静地加上一句:“我也许在很多方面没看出来,珍妮,但我绝对不是瞎子。”
“这样子的话,”她开玩笑地说。“我就接受你今天晚上对我的判断。”
他语中有深意地说:“那么其他方面你也都愿意接受我吗?”
她昂然地说:“好的——只要我们一直待在楼下这里。”
“顽固的女孩,”他假意责怪地说,然后又亲密地再看她一眼。“新郎与新娘该去见见宾客了。”他挽起珍妮的手臂转过身来。珍妮发现刚才他们两人讲话的时候,他的骑士已经在他身后排成一列——显然是预先安排好的——以正式引见给他们的新女主人。为首的是蓝泰凡,他在珍妮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对她露出笑容。
珍妮这时才讶异地发现他和洛伊长得非常像,尤其是笑的时候。泰凡的发色比较浅,五官也没那么粗犷,眼睛是蓝色而非灰色,但是和他哥哥一样也有一种魅力。“对于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光道歉是不够的,但现在已经事过境迁了,夫人。我现在诚心诚意地向你赔罪,希望有一天你会真心原谅我。”
这个赔罪是如此真诚而且合宜,而且在今天晚上这样的气氛之下,珍妮只有接受了。她表示原谅之后,她的小叔露出笑容,凑向前又说:“当然我不必对我哥哥道歉,因为我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