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竟然笑了。“我想我要喝点东西。不错,我要喝一杯。”
“我只有伏特加和威士忌,要不要随你。”
“伏特加也可以。”
迈特走去帮她倒酒,只觉得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她接过杯子,环视一下这熟悉的房间。“过了这么些年以后,再看见你在这里,感觉很奇怪……”
“为什么?我本来就是在这里出生的,你也一直认为我属于这里。我只是一个肮脏的钢铁工人,记得吗?”
包令他无法相信的是,她竟然羞红了睑,而且跟他道歉。“我很抱歉那么说你,我不是有意的。其实钢铁工人没什么不好,他们很勤奋——”
“你到底想做什么?”迈特按捺不住了,继而又感到一阵剧烈头疼。整个房间似乎在旋转,他连忙抓住椅背以稳住身子。
“怎么了?”梅蒂喊道。“你生病了吗?”
迈特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瘫倒在她跟前,要不就是吐在她身上。“滚开这里,梅蒂。”他转身要上楼,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在翻腾着。“我要去睡了。”
“你生病了,”梅蒂喊道。他抓住楼梯扶手,身体摇摇晃晃的,她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他把她的手甩开,然而她已经模到他发烫的皮肤。“老天,你烧得好厉害!”
“滚开!”
“闭嘴,靠在我身上。”她命令着。她抓起他的手臂搭在肩上,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扶着他上楼到了他的房间,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前,然后就瘫倒在床上,双眼紧闭,整个人动也不动……好象死了一样。
梅蒂惊恐极了。她抓起他松软的手臂想要模他的脉搏,然而在惊慌之余她竟然模不到。“迈特!”她喊着,同时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摇撼。“迈特,你不能死!”她歇斯底里地警告着。“我这么大老远跑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要请你原谅——”
她那惊恐的语气以及那猛力的摇撼,终于穿透了迈特昏迷的意识。迷迷糊糊之中,他对她根本无法再生起任何敌意,此刻最要紧的事是她在他身边,而且他病得很厉害。“别那么推我!”他细声说道。
梅蒂放开他的肩膀,松了一口气,感激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开始用脑筋思考了。迈特只是发烧而已,并没有心脏病。她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于是抬头四顾,见到床头几上有一个药瓶,上面写着每三小时吃一次。“迈特,”她焦急地说。“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吃药的?”
迈特听见她了,他想睁开眼睛,可是她等不及他张开眼睛就抓紧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大声问:“迈特,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没有聋,”他喘着说道。“我也不会死。我只是得了感冒和气管炎,如此而已。”他感到她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温柔地用指尖为他撩开额前的头发。他的幻觉实在太严重、太好笑了。
“你确定吗,只是感冒和气管炎?”她问道。
他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你希望有多严重呢?”
“我想我该去找医生。”
“我需要一个女人的抚模。”
她忧虑地笑了一笑。“我可以吗?”
“真好笑。”他低声说着。
梅蒂感到心一紧,因为他的口气似乎认为她不仅仅是“可以”而已。“我让你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你。”然后他转一个身,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梅蒂为他盖好毯子,这才发现他始终是光着脚的。她起身走到门口,手按着电灯开关,又回头望着他起伏的胸部。“为什么,”她问着。“每次我接近你的时候,事情就不按照常轨了?”
她的微笑消失了。然后她关上灯,走下楼去。她不喜欢混乱无章,不喜欢那种无助而发冷的感觉。工作的时候也许可以,因为那是一种刺激的挑战。然而在个人生活中,她失败的代价太高了。她至今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就是跟迈特上床,然后又嫁给他。而即使在过了十一年以后,她仍受困于第二个错误所造成的后果之中。
第二天早上,雪还在下着。梅蒂悄悄走进迈特的房间,想看看他的情形怎么样了。他还是有一点发烧,但是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然后她走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昨天晚上的情形变化太好笑了。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大老远开车来见他,然而他们没说了几句话,他就几乎趴在她脚下了。
虽然昨天她没有机会把心里的话对他吐尽,不过今天下午他应该会好一点,可以听她说话,而又没有力气把她赶走。
要是他依然坚持要赶她走,她可以设法拖时间,可以告诉他说她把车钥匙掉在雪地里了。这并不完全是谎话。
她想到浴室里去帮他找一个温度计和一些药。然而面对着镜子后面的瓶瓶罐罐,她又不知所措了。她这辈子没生过什么病,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病人。最后她只拿了温度计和一瓶阿司匹林。但她突然想到了。“冰袋!”
冰袋应该对他的头疼有帮助。然而她上上下下都搜遍了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装冰块。结果她还是在水槽下面找到一个橡皮袋,看起来很像,但是上面又接了一根三尺长的细管子。
她搞不清那个东西,但又没有别的东西可用,所以她就把那根细管子打了一个结,然后把冰块装到袋子里。随后她把东西放到一个托盘里,又到厨房勉强用罐头和面包凑了一份早餐,一起拿到楼上去。
迈特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一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他想起来冲一个澡,可是感到浑身疲累,所以决定再躺一会儿。他看见床头的药瓶上面写着:“小心,会导致昏睡。”他怀疑这可能是他这么想睡的原因。
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想起一件事,梅蒂。他仿佛梦见她冒着风雪跑来这里,然后又扶他上床睡觉。他真不知自己下意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梅蒂可能会帮助他跳崖,但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在正要入睡之际,忽然听到蹑足走路的脚步声。他猛然转身坐了起来,顿时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迈特?”一个音乐般的声音轻柔地唤着。
那是梅蒂的声音。
他愣住了,茫然望着门,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于哪一段时空之中。
“迈特,我要进来了——”门柄在转动。他回到了现实——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梅蒂确实在这里。
梅蒂用肩膀把门顶开,然后缓缓倒退着进了屋里,好给他时间整理一下衣衫。她一直还沉醉于昨晚他对她并未很不友善的记忆之中,所以当他突然爆发出怒吼的时候,她手中的托盘差一点掉到地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帮你把托盘拿来。”她解释着,同时朝他床边走近。他那愤怒的表情令她惊讶,然而当他的目光注意到托盘上那个橡皮袋时,他脸上的表情更可怕。
“这是在搞什么鬼,”他雷般吼着。“你拿那个东西来做什么?”
梅蒂决心不要被他吓倒。她昂然地说:“那是治你头疼的。”
“你想开什么肮脏玩笑?“他怒斥着。
梅蒂不明所以。她把托盘放在床边,好言说道:“我在里头放了一些冰块——”
“你当然会。”他骂着,然后脸色一沉,用骇人的声音说:“我给你五秒种时间离开这个房间,再给你一分钟离开这个屋子,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他俯身向前,梅蒂发觉他是想把那托盘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