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辰绫叹气,但转念一想,瓶儿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碰上这种事都吓傻了,难免思虑不周,“算了,画给我吧,我替你去和殿下说说便是。”
其实依她对殷华的了解,他是个对身外之物不大在意的人,这画他再喜欢,顶多只是皱皱眉,并不会多加追究。
这也是那男人极可取的一个优点,他从不打骂下人,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
实在很难想像昏庸无能又好的北蛮皇帝,竟有殷华这种儿子。
“谢谢你,灵儿姊姊,你真好。”瓶儿感动道。
“好了,我该回去了,这画我会替你带给殿下的。”
“我送姊姊回去!”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辰绫好笑的看着她献殷勤的模样。
待她回到厨房时,太子殿下的午膳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稍微看了下无误,便随着那些端膳的宫女们一起走至殷华居住的殿阁。
“灵儿手中那是什么?”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殷华才开口问道。
“是画。”她朝他走了过去,摊开那幅破损的画,“是一位小爆女昨日擦拭时不小心弄坏的。”
殷华淡淡瞥了一眼,只轻应了声,“哦。”然后就没话了。
这倒让辰绫愣了。
虽说她本来就觉得殷华不会为这等小事计较,但这也太淡然了吧?
难道他连瓶儿的名字都不想知道?
她有点不太确定殷华的想法,因此只得又道:“那名小爆女很惶恐,因此来求奴婢,希望殿下能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灵儿。”他终于抬眼望向她。
“啊?是。”
“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为了一幅画责备下人的主子?”
“当然不是。”她本来就不觉得他是那种人,只是受人之托来求个情罢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辰绫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上扬,忙垂头道:“是灵儿的错,请殿下恕罪。”
她真的很开心,自己当初选择跟在他身边。
当然她没忘了他有一堆耍弄人的恶劣行径,不过她现在已完全可以理解行风与子甫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这男人,天生便该坐上帝位的。
她将画卷起收在一边,开始伺候他用膳。
殷华吃得很简单,身为太子一顿饭却不过两菜两肉,也不讲究非得精致费工,以如今北蛮的富庶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原本她还以为是他这太子“不受重视”的缘故,但现在她已经明白,那是他本人的意思。
殷华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确实不断朝那目标前进,每一步棋都走得精准无比。
对于这男人,当她抛开成见仔细观察,越是了解,就越为之心折。
只是她仍不懂,殷华为什么半点也不在意让自己的父亲陷入险境……
“匡啷”的一声,碗摔在地上的声音,猛地将她游移的神魂拉了回来。
她刚一抬头,便见殷华应声倒了,落在地上时,又发出另个声响。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辰绫倒抽了口气,慌乱的跑上前扶起他。
为什么每次都在她几乎要忘记他身子不大好时,突然出这种事?
才刚扶起人,她就发现他的唇已完全泛白无血色。
“天,我立刻去唤御医……”她惊慌的道,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别……别声张。”殷华忍住肮中那狠厉翻搅的疼痛,捉住她的手,“除了行风和子甫,别让任何人知道……”
辰绫呆住,“可、可是您早上不是才要行风出去办事,而子甫大人通常也要再一时辰后才来……”
他的情况这么糟,怎能拖一时辰?何况行风和子甫能帮得上什么忙?
“那就撑到那时。”殷华打断她的话。
“我不明白……”
殷华苦笑,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力开口,“你刚说的那宫女……弄坏画的……是在你正监看厨房备膳时,把你叫走的吧?”
“是、是啊,可那有什么关系?”她不懂。
殷华叹息,没想到他太过自信,终究还是着了道啊!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喉头却突然一甜,吐出大口鲜血。
“殿下?!”辰绫惊恐的瞠大眼,脸色也变了。
哪有人生病是这般吐血的,这分明是中毒!
她手忙脚乱的拿绣帕替他擦拭,脑中一片混乱。
可……他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中毒?
辰绫想到他刚才的问话,她深呼吸,要自己冷静,然后开始慢慢将过去一些不曾留意的事件串了起来……
她想起第一次没全程盯着厨房备膳,他就中毒。
想起他莫名叫她盯厨房、想起他先前不爱喝药也不想吃厨房端上来的食物,可她亲自煮的粥他就喝、想起行风子甫都讨厌那个孙御医、想起当初自己看着殷华喝了半个月的药,他却反而病得厉害,结果一停药身体倒好了许多。
最后,再想到他不肯让她唤御医……
她的心,像突然被投入北蛮深冬结冰的湖水,一寸寸凉透。
原来这就是他过的日子?永远处于危险之中,随时可能丧命。
而他居然从未向她提起,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却什么都不知道,漫不经心的做着他交代下来的工作,还老在心底月复诽觉得他存心找她麻烦。
如果……如果早知道这些,她绝对不会要他喝下那些该死的汤药,更不会因为随便一个宫女的叫唤,便离开厨房去看那什么鬼画,她一定会仔细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让他们有机会对殷华下毒。
辰绫浑身发颤,后悔万分。
他将他的命交到她手上,却因为她的无知和轻忽怠慢,让他陷入危险……
“别露出那种表情……”殷华又咳出几口血,“不能让其他人发觉不对,除了你和行风、子甫,这里的人我谁也不信……”
其实最主要是,他不想见到她那泫然欲泣且懊悔的模样。
她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后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
他说,他相信她。
她已经错了一次,这回无论如何,不能再辜负他的信任。
“我明白了,殿下。”再睁开眼时,她已恢复平日神情,只有微红的眼眶泄露她内心的激动,“您放心,灵儿会守着您的。”
第7章(1)
这一夜,北蛮皇宫很不平静。
前日早朝时,兵部尚书曹显负伤上朝,呈上严庞多年来卖官收受贿金的证据,严庞任丞相一职十多年,光这卖官的金额,便可抵北蛮全国数年的税收,更甭提其他贪污所得。
曹显并痛心疾首表示,自己搜集这些证据时曾受到各种威吓阻力,甚至因而遇刺,然其身为朝臣,必不能向威胁屈服,因而最后他仍将证据搜齐后呈上。
众人皆知曹显武将出身,一向刚毅木纳、说一是一,如今不但于朝中侃侃而谈,还让人抬出一箱又一箱、令人眼花撩乱的证据,即便皇帝再宠爱严庞与容妃父女,也不禁恼了,命严庞免朝且闭门思过三个月,并要曹显继续彻查其他贪渎证据。
这一怒,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朝廷要变天了。
严庞官做得再大、再有权势,一旦失了圣宠,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也都化为乌有。
而严庞岂会甘心从云端跌落,一夕失势?
他的女儿可是最受宠的帝妃,外孙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他还等着看外孙当上皇帝呢!
怨恨和不甘蒙蔽了他的理智,仿佛重伤的野兽垂死前的挣扎,他做出了个最不理智的决定——逼宫。
这个夜晚,大量的火光燃亮了北蛮皇宫。
夜宿皇后殿的皇帝惊醒,冲出殿外,却发现皇后殿已被举着火把的皇家禁军重重包围。
而领头的,竟是他最宠爱的容妃与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