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哀鸣一声,四肢跪倒在地。
“流云,你怎么了?”辰绫着急的想扶牠,可一个才十岁的女孩,又怎么撑得起一匹高大的马儿?她急了,“我去找人来帮你。”
“别忙了,我自知大限将至。”白马虚弱道。
将阿璃的女儿送到这最安全的地方,已耗尽了牠这只弱妖的所有修为与力量,不可能活成了。
“可、可是……”辰绫慌了。
是流云带她逃出来的,如今她也只剩下牠,为何转眼间牠也要离开了?
“别伤心,我是要去见阿璃呢!”至少牠在地下遇到阿璃,可以骄傲的告诉她,自己不付所托。
辰绫仍是摇头,将唇咬得死紧,以免呜咽声夺喉而出。
“听我说……”牠显然力竭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待我死后,你用包裹里那把刀,把我的皮剥下……别、别急着拒绝,我的皮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它名为蚕衣……”
“我宁可用它换回你和所有人的命。”她哽咽着打断他的话。
“你的命是阿璃拚死将你托给我的,你忍心辜负我和她吗?”白马慢慢说着,“听话,小绫,等我死后,拿走蚕衣……只要将它披在身上,可以遮掩你的美貌,让你在别人眼中变得平凡无奇……”
辰绫双手紧握成拳。
她不想这么做,不想像个忘恩负义的人,在流云为自己而死后,还将牠的皮剥下。但她也知道流云说的对,自己的命,是用父皇、母后,以及身为储君的皇弟换来的,她不能任性。
“这里是黑山村与外界的交界处,村里的人或妖都很善良,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平安过一辈子……或者,回到你生长的冀国,有蚕衣在身,你倒不必担心会被你皇叔抓到……小绫,以后没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只能靠自己……明白吗?”
她除了点头,什么也无法做。
“很好,这样我想阿璃也能放心了……”白马吐出最后一口气,气绝身亡。
良久,辰绫才反应过来。
她跪坐在白马身边大哭了一场,为流云、为她死去的亲人以及未来茫然惶惑的自己。
她哭了很久很久,彷佛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然后,才撑起麻木的腿,从马背上取下包裹,拿出白马临终前说的那把刀。
她身上背负太多人的性命、手中染满亲人鲜血,这条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得好好活着,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有价值。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哭了。辰绫对自己发誓。
然后握紧手中的利刃,在白马身上划下了第一刀——
第1章(1)
六年后
“来哟,现蒸的肉包子,热腾腾、又香又大又好吃的肉包哦……”
“各式各样的糖葫芦唷,任君挑选……”
街道上,摊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穿着各色衣衫的行人穿梭在各家店铺挑捡商品,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灵儿走在人群里,踏着悠悠的步伐,一间一间店晃过去,如同每个来逛市集的人们。
她今天藉采办之名,偷了半天空,可待午后才返府,此刻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自然有闲情四处兜转,更何况她也不想这么早回去。
这些年来,她没有多少能像今日这样独处的机会。
街上摊位店铺极多,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最多的就是吃食,小至糖葫芦,大至酒楼都有,另外也有些胭脂水粉类的东西。
还没来之前,她从不知这儿竟是如此热闹繁华。
“姑娘,来份南枣核桃糕吧?”一位小贩笑容可掬的唤住了她。
她怔了怔,直觉转头瞧向那切得工整讨喜,一口一块的糕点,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这几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人民生活富裕了,日子也就过得安逸舒心,南方的点心小吃也都多了不少。
是的,南方,她出生、并成长了十个年头的地方。记得以前还在宫里时,七岁的皇弟就很爱吃这南枣核桃糕。
如今她挚爱的亲人都不在了,她不再是受到万般疼宠的冀国小鲍主,甚至远离故土,来到北蛮。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北蛮会像它的名字般,是个蛮荒不毛之地,但六年前她来到此地时,却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尽避文化上多少有些差异,但各方面都不亚于冀国。
尤其近几年来北方物产丰饶,人民生活富庶,比起冀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娘,怎么了?”
她回过神,“没,只是想到些往事。”
还想那些做什么?早就没意义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叫灵儿的丫鬟。
“往事?”那小贩倒也机灵,立刻道:“难怪,姑娘是南方人吧?听您的口音确实有南方腔调,既然如此,那就更该尝尝我的糕点了,内人可是冀国人,这南枣核桃糕可是她教我做的,保证地道,不会让您失望的!”
平时她是不大买这些小玩意儿的,尽避是未卖身的丫鬟,只签三年卖身契,不像其它奴仆攒钱赎身,但也想为自己将来存些钱。
她有很多事想做,不打算一辈子窝在那小小的地方当丫鬟。
不过这一次,她却很难抗拒这份怀着故土之名的诱惑。
灵儿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道:“给我一份吧。”
自小贩手里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糕点,付了钱,她找了宽敞的地方,将采买的东西搁在地上,打开油纸,取出一小块尝了。
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嘴里化开,过去她并不特别喜欢吃糕点,但当在异地再次吃到南方的食物,竟觉异常美味。
将口中的核桃糕咽下后,她又从油纸里取了一块,正想放入嘴里。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她隐约听到人们慌乱的惊呼与尖叫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数匹马儿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她虽已靠边上站了,但街道本来就不宽,这些马先前便已翻倒许多摊子,她若继续站着不躲,势必会被波及。
但她都已经贴着墙了,还有哪里可以闪避?
马儿奔跑的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来到她面前,她根本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眼见就要被撞上——
一个强大的力量突然将她往上一提,她还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便发现自己竟已站在墙头。
“姑娘,在路上发呆可不好啊。”
她僵硬的转过头,便见到同样站在墙头上,一瘦一壮的两个男人。
说话的是那名较瘦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虽有张好看的俊容,却显得过份苍白了些,连双唇都没多少血色,带着几分病气。
身上的服饰乍看之下普通低调,没什么特别,但在冀国皇宫里待了十年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那其实是上好的料子制成?
若更仔细看些,会发现男子身上有种难以形容却浑然天成的气势。
她直觉认定,对方是特地乔装打扮后出府的富家公子。
至于那名较壮的,应该是随从或护卫,刚才似乎便是对方出手救了自己。
不过一般随从或护卫,并不会主动出手救不相干的路人,说起来多半还是那名公子的意思。
这些思绪在脑中转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灵儿很快便反应过来,“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那名身材高壮的男人沉默着,倒是富家公子淡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这证明了她先前的揣测。
她点点头,慢慢的爬下了那与肩齐高的墙,却发现自己刚才放在地上、没来得及拿起来的东西,早被马蹄踏坏了。
这下可好,所有物品得回去重买不说,还得从自己腰包里掏钱。
唉,这南枣核桃糕可真贵!她弯腰拾起那些才刚买来便被踩烂散落的东西,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