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一身尚未洗净的尘土直奔紫菱院而来。
“婕妍!婕妍你人在哪?你瞧,我回来了!”他的语气里有难以控制的喜悦,盼了三个月,终于盼到了回家。
这三个月来,他马不停蹄地在北方各地奔走,只盼能早些将事情办妥,好早日与婕妍相聚。
几次传书都未得到婕妍的笔墨,只能经由爹的信函中得知婕妍在府中过得极好,但到底怎生好法?他却无从获知。
他疾步奔进内房,“婕妍,你在哪?你瞧,我回来了!”殷切的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
原以为迎接他的应是朝思暮想的绝丽容颜,但人房的一瞬间他即被扑鼻而来的满室药草味所震慑住。
他敛起笑容,目光在室内梭巡一番,正当他心存疑惑时,刚好瞧见在床上勉强坐起的人儿,他的心咚的一声往下坠去,而后冲上脑门的血气令他心口发疼,眼眶温热,整颗心纠结得疼痛。这就叫过得很好?
“婕妍?”
他有一股欲杀人的怒火,眼前的人儿与三个月前的美丽身形判若两人,是谁将她折腾成这般模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原就羸弱的身子如今看来瘦削得令人心痛;原是乌黑亮丽有如丝缎般的秀发如今干枯而不再带有光泽;原是如秋水般的翦水双瞳如今不再亮丽生辉;原是红馥的芳泽,如今苍白而显憔悴……
舒婕妍昏昏沉沉之间依稀听见奕霆的呼唤,她原以为又是错觉,近来她老是梦见奕霆回来了,但乍醒之后,却什么人影也没有。经几度失望之后,她已不再心存幻想。
直到她的手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度,她才勉强地坐起身,用力眨了几次眼睫,她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奕霆?真是你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我要去迎接你呀!”她急忙地以虚软无力的手拢了拢发鬓旁的散发。
“快躺下!”他的口气焦灼,行动却是极其温柔。
“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舍地拢拢她的发,模模她瘦削的脸颊,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冲眼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消瘦得不成人形!
当舒婕妍再度抬眼瞧见奕霆眼瞳中的忧伤之色,她瑟缩了一下。
“我这会儿看来极丑,是不?”她已好几日不曾照过镜子,但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模样。
这回真是病得不轻呢!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奕霆了,还好他终于回来了;可回来后见到这样的她,是不是比见不着更糟?
见到这般憔悴的人儿,雷奕霆心魂俱裂,他后悔当初没将她带在身边,留下她独自一人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不丑,一点也不丑。”他凑上她干枯的唇,轻柔地摩挲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乃女乃对你做了什么?”感受到她冰冷而不带温度的唇瓣,他的心如万蚁钻心般疼痛难忍。
舒婕妍一听奕霆将她病倒之事怪罪到女乃女乃头上,便急着澄清:“可别误会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待我极好。霆,女乃女乃肯接受我了呢!你知道吗?”
她瘦削的脸庞泛起甜蜜的笑容,“原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却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变化会这么大!女乃女乃非但原谅了我,还对我百般疼爱。霆,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怎生的感觉,我首次在雷府有了家的依归,不再觉得自己仿佛似一片落叶般,无足轻重。”
雷奕霆愈听浓眉愈蹙愈紧,婕妍不会对他说谎,但由她口中所形容的,不太可能是女乃女乃的作为,女乃女乃不可能这么容易接纳婕妍,“那么你卧病在床又是怎么回事?”他提出疑问。
她脸庞的笑容逸去,“都怪我身子骨不好,原是一场小风寒,不料却变成一场大病,自此一病不起。女乃女乃几乎请遍了京城里所有的名医,但每个人均对我摇头叹息。”
她以瘦弱的纤指轻抚他的脸庞,“霆,我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这辈子负了你的情,若有来世,我定偿还。”她低低饮泣,深深诉情,语中悲怆之情令人闻之鼻酸。
他的唇狂乱地压住她的,“不许胡言!”他紧紧地搂抱住她,为她的话语而起一阵寒颤,生怕她一语成谶。
“不许胡言,听到了吗?”他喃喃地重复着,泪水和着她的,再也分不清彼此。怀中的人儿气虚微弱似一握即碎,他心里明白得很,这绝非一般风寒。
“我就去找大夫,区区一个小风寒不足以惧,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懂吗?”他急急地起身,往外走去。
舒婕妍向前拉住他的袖口,阻止他离去。
“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明白得很。近来,我常梦见一处极美的环境,对那儿有一种很真切的感觉。我想,我是快回到那儿去了!”
雷奕霆闻言急急回头,心一下子冲上了胸口,他紧紧拥她人怀,口气几乎是咆哮的:“没有我的许可,你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恐惧袭向他钢铁般的身躯,竟令他一时间感到瘫软。
舒婕妍深深地睇凝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咆哮,继续说道:“只是,我不舍啊!好不容易咱们才获得女乃女乃的认可,原以为幸福可期,却没想到竟坏在我这孱弱的身子,我真是恨啊!”
她手握成拳,猛然捶打自个儿的身体。
雷奕霆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伤害自己,泪水不争气地滴浇在两人双手间。“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语带哽咽地保证着。
再不能耽搁了,他心下直想早些探知她的病因,这病真是不能拖了!
思及此,他急急向她交代:“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会儿。”随后急速离去。
舒婕妍望着奕霆离去的那扇门发愣,而后泪水缓缓淌下,许久后,她疲惫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她缓缓地躺下,紧闭上眼感受着心痛的滋味在心头沉淀。
难道这真是她的命数?
泪湿玉枕,无语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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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访遍京城名医后,雷奕霆确认婕妍所言无误,府中确曾为她的病情大费心神,但均无人能解婕妍究竟得了何症?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
不行,京城的医生没法医治,并不代表其它城镇就无医生可治。
雷奕霆当下决定要带婕妍遍访天下名医,说什么他也要将她的病傍治愈,否则他就与她一同归西。思及此,他疾步往紫菱院走去——
紫菱院内,雷云云童稚的声音不断传出。
“婕妍姐姐,我不是早告诉你,小翠那丫头心眼坏得很,她送来的东西不能吃。你瞧,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这才吃出病来!”她每次见到婕妍总不忘叨念几次,尤其是婕妍病倒以后,她更觉得自己所言无误。
舒婕妍还来不及回话,门便咿的一声被人打开。
“云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雷奕霆疾步来到云云面前。
“奕霆哥哥你来得正好,你瞧这些补品、糕点全是小翠那丫头送来的,你不知道,自你离家后,小翠便时常拿东西来说是要给姐姐吃,我就说她准没安好心,姐姐偏不信,你看,一天天吃下去,不就吃出病来了!”
“云云,可不许编派别人的不是,生病是因为我身子骨不好,哪能嫁祸别人。”舒婕妍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这会儿只要多说二句话,便气息不整。
“别急着说话,先躺下。”雷奕霆走至床榻扶她躺下,接着起身来到摆放补品的桌案,以汤匙舀起一口汤水嗅了嗅,回身询问她:“小翠每日都会送食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