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小不同,她是第一个令文儿注意的女子。”乔老爷深信自己的眼光没看错。
他老归老了,眼神仍旧犀利精明,小小虽不会是他心目中的好媳妇人选,但文儿喜欢便好。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若今日文儿不是卧病在床,他也肯定如同妻子一般不同意小小入门。
但这一场病啊,改变了许多,与文儿的快乐比起来,门当户对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妻以夫贵,不管小小以往是什么阶级,嫁进乔府便是乔府的人。
“文儿连昏迷之中都仍挂记着她……”
“那是他鬼迷心窍!”乔夫人一想到便有气,“都给她害成那样,还心心唸唸着,不是给下符便是下蛊,天知道殷小小来京城前是做什么的?”
或许说穿了是嫉妒心作祟,她惟一的独子病危时,记挂的人竟不是她这做娘的……“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
“明知文儿让人给骗了,叫我如何放手让他自求多福?”
“唉……”乔老爷轻声一歎。说实话,他真的觉得文儿气色好多了,也第一次有信心,觉得文儿能够活下去!“文儿是容易被骗的人吗?”
“文儿病了,判断力自然大不如前。”
他皱皱眉,不知该再如何说下去?
这时,一道红色身影晃过厅前,手中抱着一准东西。
乔老爷眼尖,连忙放声唤道:“是小小吗?”
乔夫人皱起眉,责怪地看向老爷。明知她不喜欢她,何必叫进来两看生厌?
殷小小一听有人唤她,折回前廊,探头进来。
“小小,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没叫下人帮你提拿吗?”乔老爷慈祥地朝她招招手。
见是乔老爷,她抱着东西踏进厅来,“爹、娘。”
“哼。”乔夫人一撇头。
殷小小耸耸肩,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乔夫人不喜欢她,所以她倒不在意。
“这是三少要我帮他买的……”她看着手中的东西,“灯笼、春联、窗花、橘子和炮竹。”
“文儿要买这些东西做什么?”乔老爷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全是府里有的东西,“那……糖烧也是吗?文儿会吃这种东西?”
殷小小脸一红,“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好呀,才嫁进来没几天便懂得挥霍。”乔夫人冷言地训她。
乔老爷顿觉啼笑皆非。几样零食点心,算得上是什么挥霍?
“这是花我自己的银子!”殷小小皱眉道。
“乔府又不是付不起这些钱,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乔府虐待你。”
眼见媳妇儿快要发作,乔老爷忙打圆场,“文儿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三少问我,想出去吗?便叫我帮他采买几样东西回来。而这糖烧,是我想给三少尝尝鲜才买回来的。”
听完,乔老爷抚着胡子,深思地笑了。
“文儿自小什么花巧点心没吃过,哪吃得下这些──”
乔老爷以眼神阻止乔夫人再往下说,只是笑着吩咐,“那你快回去,让文儿趁热尝鲜。”
待她离去,乔夫人才又吐出一句,“寒酸。”
“总是小小的心意,”乔老爷语毕,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管夫人在旁絮絮叨叨。
他没做错,文儿果真是喜欢小小的。
何曾见过文儿对一个人这般用心,怕她无聊,特意支她出去走走……呵呵,现在只等文儿身体好起来,那抱孙之日就不远矣!
第八章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除夕夜是一年之末,取意把一年中最后一夜去掉,除旧布新,谓之除夕。
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都高高兴兴地全家聚在一起,吃一顿丰富的年夜饭。
乔府也不能免俗,全家团圆地在大厅里吃年夜饭,就连曾被断言活不过上元的乔三少爷乔文华也在座。
或许是因为这节日的气氛,也或许是见儿子能够自行下床吃年夜饭,乔夫人一顿饭下来是眉开眼笑的,甚至还挟了菜给殷母,亲切地唤了声“亲家母”。
年夜饭后,乔文华坚持留在花厅中与众人一同守岁,听见屋外不时传来炮竹声响,甚且有锣鼓咚咚声伴着,丝毫不复冬夜的寂寥,反而觉得热呼呼的。
“文儿,你若累了就让小小扶你回去歇着。”
乔夫人每说不到几句话便要转头叮咛一句,而乔文华也总是微笑着点头。
“我会的,娘。”
殷小小在一旁坐着,众人的话题她全搭下上话,只能陪着干笑。
男人们从古今闲话聊到现今天下经济大势,女人们则是说些有的没的,让她听到快打瞌睡。
“小小,累了吗?”乔文华体贴地注意到她的异样。他今晚许是受到节日的感染,精神特好,但她却一反常态,安静得令人不习惯。
她摇摇头,“你聊你的,别理我。”
而他也真的就转过头去没理会她。虽是她自己说的,却也真不是滋味。
“四姊年纪也到了,三娘说要为你寻门亲事了呢!”
亲事?听到熟悉的字眼,殷小小打起精神倾听。
乔府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皆已出嫁,后头还剩下五个怀春少女。
四小姐羞怯地与姊妹们笑闹,“别说我,你们自己呢?大娘也说该为你们谈亲事了,我们年岁相当哪!”
“呵呵……长幼有序,当然是四姊你先喽!”
“四姊,”年纪最小的八丫头好奇地托腮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哪有机会啊?”五小姐挤眉弄眼地说:“咱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机会认识足以倾心的公子?”
八丫头闻言嘟起可爱的小嘴,“说得也是呢!”
她好讨厌缠脚喔!痛死人了不说,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没人扶便走不了路,根本跑不了多远,出门只能坐着帷车,待在车中犹不能探头张望,会让人嫌弃不端庄。
但若不缠脚,便没有人家愿意娶。
下了花轿,亲戚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察看下轿的那双脚是否达到小巧的标准,若觉得太大,还会原轿送回呢!多可怕!
所以痛归痛,她可下敢学那些大胆妇女放足啊!
“唉!所以找位口碑良好的媒婆也挺重要的……”
再不然就靠着闺中密友口耳相传,看看谁家兄弟俊美能干,值得托付终身。
听到这儿,殷小小突然插嘴道:“你们想嫁怎样的夫婿?”
桨米桨众女讨论自个儿的私密事,原是没注意到一旁的新嫂子的,因为听过六小姐乔依人的宣传后,众人早当她是瘟疫般避而远之,而今她自己开了口,难免引来众人注目。
三嫂子无疑是与她们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
她们谨守闺训,笑不露齿、坐不摇足,不高声喧哗、不管男人的事,闲来无事是待在家中绣花、学琴,或者到友伴家中聊些女儿家的体己话,特殊的节日才能出门遊玩,是最令人期待的日子。
而三嫂子,出身市井,喜怒明显,成日抛头露面,女儿家该会的才艺一项也不会。
而且她们最大的不同是──她们个个缠足,有双小巧的三寸金莲;而三嫂子则否,是双天足。
虽然她们痛恨缠足带来的束缚,但却又矛盾地鄙视未缠足的女子。
所以或多或少、有意无意的,她们冷落这位新加入的家庭成员。
五个姊妹面面相颅,怎也没想到她会自己开口攀谈。
殷小小笑着又问了一递,“你们喜欢怎样的夫婿?”
年纪最小的八丫头眨了眨眼,她没姊姊们有那么深的成见,早对这个与她们不一样的嫂子感到万分好奇了。只是爹不准她们去打扰三哥哥,三嫂子也少出园来,所以没机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