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乔三少只是个突然闯进她单纯生活里的不速之客,突然成为她的未婚夫。但对她来,这只是一个名词,没有意义。
不觉地,她歎气了。
现在想这么多似乎也没啥用,若乔三少就此一命呜呼,她便什么也不用想了,或许直接被丢出乔府,或许直接丢回衙门大牢。
“吕洞宾,乔三少会醒吗?”她转头问着后头正忙碌配药的男人。
他捣着药,抽空赏她一个白眼,“当然会!”
“什么时候才会醒?能不能稍稍替他解个热?雪水有用吗?”她握紧他的手。明明发着高烧,为何手却这样冷冰冰的呢?
殷小小不住地搓着他冰冷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温度。
“能用的早用了,哪轮得到你说?”吕洞宾心急,口气也不好。
床上的乔文华不住地喘着气,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张开了眼睛,热度熏红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一眼认出床前的红色身影。
“小小……”他呓语着。
“三少!”殷小小惊喜地发现他清醒了,转头大叫,“吕洞宾,三少醒了!”
“有人唤自己未婚夫三少的吗?”吕洞宾拿着刚揉好的药丸子走到床前,“他没醒。”
“可他明明唤了我的名字……”
他在床沿坐下,“陷入昏迷的病患常会如此。他或许只是下意识地唤出心中最在意的人,并非真的知道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闻言,殷小小有些失望。
“现在,月兑衣。”吕洞宾忽然道。
“你说什么?!”殷小小一愣,握紧拳头便打算一拳挥出。
“是月兑去文华身上的衣物,你想到哪儿去了?”他睨她一眼,低头准备手中的金针。
就算他不怕被她的铁拳打死,也会害怕让文华的妒火烧死好不好?
殷小小脸一红,“谁让你话说得暧昧?”
“是,是小人的错。”他很早便学会不跟女子、小人争辩。“可以月兑了吧?”
“本姑娘还是未出嫁的闺女,你竟──”
吕洞宾打断她,“若想文华今日魂断,尽避坚持你少女的矜持。”
她闻言牙一咬,伸手解开他胸前的盘扣──“很好。”吕洞宾爬上床扶起他,盘腿坐在他身后,把药丸子丢给她,“扶好,把药餵给他!”
“喂?”殷小小脸红心跳地盯着眼前的果胸,“怎……怎么喂?”
“随便!”他不耐地催促,“快点!”
视线上移,殷小小深吸一口气,伸手想撬开乔文华的牙关……但他咬得死紧。
“吕洞宾,先把三少放平……”
“没时间。”吕洞宾拿出金针,快速地连插他背后几个大穴,“好了吗?”
“退没──”
“你在搞什么鬼?!”吕洞宾怒道。
“可这种姿势很难喂啊……”她幽幽地抱怨。
吕洞宾闭上眼调着气,告诫自己别为她动气,徒然耗费气力。
“上来,用嘴餵他!”
什、什么?!殷小小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时间给你害臊了,做不做?再不做,时机便要错过了,届时文华即使不死也废了!”他出言恐吓。
“我……”望着眼前苍白青弱的脸,她没有时间踌躇,只得爬上床舖半跪在他面前,“吕洞宾,你闭上眼。”
“放心,我也不想观赏。”说归说,吕洞宾还是好奇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她双手捧住乔文华的脸,凑上前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还是……闭上眼好了。
第六章
深夜的乔府正因为乔三少爷的病情恶化,而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诡异气氛之中,奴仆们用眼神传递心中的忧虑与不安,服侍主子也显得格外谨慎。
长久以来,乔府的下任当家属意为谁,一直是个暧昧的情况。
若按老祖宗宗法,传嫡不传长,那么毫无疑问的,必然是三少乔文华无疑。姑且不论长幼嫡庶,三少的能力亦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不论从哪方面看都能服众。是以虽然台面下波涛汹湧,但嫡长之争也一直没浮上台面过。
但这情况却在三年前改变了。
一场敝病,让三少退居幕后,改由大少、二少与四少执掌乔府店舖。
而其他三位少爷之间的互动又挺微妙的。大少是二姨太所生,二少及四少则是三姨太所生。
大少与三少一向不合,但与大少同母所出的六小姐却与三少交好。至于二少、四少则与三少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真复杂呀!
也曾有人怀疑,这场群医束手无策的怪病是其他三位少爷所造成,但……无凭无据,再说其他三位少爷是否真有这份胆子也难说。
所以结论是──这种事不是他们做下人的该管的事。
做人下人的呢,只要能管好自己一张嘴就行了,比如说,看见大少爷深夜仍待在自己亲妹妹闺房里,两人不知在密议些什么的情形……这就不必多说了。
X米米昨夜的雪已停,屋簷、树梢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美丽。
一大清早的,面街的店舖已经开始招呼生意,而街后的住家在静谧中忙碌。主人们还在睡梦中时,下人已经洒扫完毕,灶头的火也正热着,随时可以给主人一头热腾腾的饭菜。
乔府的早晨也是这样开始的,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几个家丁不是拿着扫把,畚箕到门口洒扫,而是拿着灯笼、红纸。在家家户户忙着过年的现在,这副景象并没有引起邻居们多大注意,只有乔府人知道,今天有些不一样。
在乔府后园子最僻静的厢房里,刚走过一圈鬼门关回来的男人,并未如大家所想,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喘气,厢房里也并未如人所想像的一般安静。
骰子丢在碗公里的声音滴溜溜地转着,伴着女人高兴的笑叫。
“四六大。”女人高兴地笑咧嘴,“一两银子。”
赢家开心不必说,输家却也眉开眼笑、心甘情愿地掏钱付帐。
这景象让一脚踏进房门的大夫先是瞪大眼,而后莫可奈何地摇头歎气。
“殷小小,我是让你来照顾病人,不是来开赌坊的。”吕洞宾进门不忘顺手把房门关上。
殷小小连头都没转,“本姑娘这不是在『照顾』吗?”
只不过照顾的是自己的荷包。
“文华,”吕洞宾将手中的衣裳搁在桌上,“你不该陪着她胡闹。”
被点名的病人露出很无辜的笑容,“小小说她无聊。”
“喂喂喂,该无聊的是你吧?”她闻言抗议。“本姑娘是为你解闷耶!”
“无聊可以做点别的事,文华可以睡觉兼养气,而你……看书、喝茶、赏雪、抚琴,可以做的事很多。”吕洞宾拉了张凳子坐下。
这两个人究竟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我不识字、不懂茶、不会弹琴,更不想看那片白花花的雪──”殷小小小心地收起生财工具。
苞乔三少赌上一刻钟,足抵得过她一天帮人看命的收入。
“你可以学。”吕洞宾歎了一大口气。
殷小小当没听到那声大得有点故意的歎气声,“本姑女乃女乃可不像你们有钱人那样有钱有闲,把银两跟时间花在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上头。”
“这是涵养问题……”唉!吕洞宾忍不住又歎了一大口气。
娶了殷小小,文华往后中秋赏月时,妻子可能忙着吃月饼;上元解灯谜,她可能正盘算着奖品的价值若干;登山望远,她可能在想天上飞的白鹤好不好吃;临海望潮,她可能在想螃蟹已经肥了……唉!除了歎气还是歎气。
“哇,涵养一份值多少?”殷小小嗤之以鼻。
人生对她们小老百姓而言就是吃喝拉撒睡,哪像他们还有时问想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