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相公,今天听了什么趣事要来与我分享呀?”骆婷赖着他,也不避人家的目光。
“没什么趣事。”那些洋话怎能说给婷儿听?勤怀书的手劲重了些,不悦地想到外面的蜚短流长。
只要自问对得起自己良心,他何管他人说三道四?但就是为婷儿抱不平。
他似乎总是软弱地要婷儿为他背起莫须有的罪名,总是她去当恶人,而他,就成了他人口中那个仁善被人欺的勤大少爷。
当他反省起自己的自私时,着实觉得无颜面对婷儿。
他该当保护她的大树,却不知不觉中让她守护。
他知道,婷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愿让他太劳累、不愿让他为难,一举扛下所有恶名,他却只能在旁默默看着。
他当的这是什么相公?!
当初带她回来不是为了这些呀!是为了让她有个名分、是为了……负责。
昂责?
原来这种情绪叫做……
“书呆子,你想什么事这么严肃?”骆婷捏了下他鼻子,笑问。“莫不是娘又要你休了我这恶媳妇?”
勤怀书没说话,勤怀铃赶忙说:“不会的,大娘知道婷嫂嫂是个好媳妇,没恶意的。”
骆婷闻言笑睨她一眼,“铃儿妹子真是善良。放心,嫂子我会为你找个好婆家,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一辈子没人敢欺负你。”
勤怀铃倏地红了脸蛋,娇羞地嚷道:“谁说没人敢欺负我?嫂嫂不就排第一个?”
“嘻嘻嘻,有进步唷!”
看着姑嫂和乐地笑闹,勤怀书心底倏起的不安又压下去。
纵然婷儿曾是江湖儿女,但她现在已是勤家妇,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他的担心实是多余,虽然婷儿最近常溜出府,但只是爱玩……
“书呆,你又发呆了喔?”
“婷儿,我……”
“少爷。”一名婢女跑进来,“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勤怀书疑惑地问:“哪位表小姐?”
“是……”婢女不安地觑了眼少夫人,小声道:“是羽儿表小姐。”
勤怀书一愣,骆婷则是注意地眯起眼来。
“羽儿……表妹与夫婿来拜访吗?”他定定心神问。
“不……不像。”婢女更不安了,头垂得低低的,声音更细了。“表小姐她……她是来投靠少爷的,说是……说是表姑爷……表姑爷欺骗她,不要她了,她来要求少爷收、收留她。”
勤怀书闻言狠狠失了神,如今……他能怎么待她呢?
或是说,该如何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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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老十,你觉得李凤扬会不会是诓我们的?”骆九坐在酒肆里,对刚从七王爷口中得到的消息抱以极度怀疑的态度。
勤大少夫人?就算他再没常识也知道“夫人”两字代表已婚妇人,而大姐会跑去嫁个商人吗?
连江湖上已成名的年轻俊彦,大姐都不放在眼底了,眼高于顶的她怎会去屈就一个小小商人?更甭说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从小大姐就爱欺负老十,只因为她讨厌老十成天拿着本书之乎者也的摇头晃脑,活像个穷酸儒生——或许该多谢大姐的“教诲”,老十才没真变成个酸儒。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说大姐春心动了嫁人,这他很勉强可以相信,但说她嫁了个只会念书谈生意的文弱书生?打死他也不信!
骆十书卷气浓厚的脸上表情淡淡的,品着茶缓缓道:“总是线索。”
人海茫茫,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若说大姐是潜在一个与江湖无关的商人家中,那么她的突然失踪也可以说得通了。平常百姓如何会知道江湖上有名的毒仙女是何人?就算听过也不会去在意,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听过便忘。
“那你是打算跑这一趟了?”骆九一杯酒一口气饮尽。
骆十默然不语。
骆九径自替他下结论:要。
有时他真怀疑他们真是打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吗?
打小就一副少年老成的小老头模样,他们打小一同给大姐“爱护”到大,也没见他变成跟他同样的苦瓜脸啊!
“既然你要跑这趟,那我就留在京城继续等消息。”
骆十瞥了九哥一眼,“要去一起去。”
“嘿,我是怕李风扬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分开行动比较有效率。”骆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懒得跑这一趟。开玩笑,从京城跑到江南,还是为了一道真实度不到一成的消息?他又不是整天闭着没事做。
“借口。”骆十毫不给面子地揭穿。
骆九有怀疑,他也有;他怀疑根本是出娘胎时被骆九踹回一脚抢先出生,只差半刻钟啊,半刻钟就注定他这一生矮人一截。
被当面戳破的骆九索性大方承认,“对,反正我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骆十睨了他一眼,他哪点像个做人兄长的?
“我去也行,若见到大姐,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骆十淡淡说道,拿起一本书来翻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骆九拧起浓黑的剑眉。
“你说是什么意思?”他反问。
意思就是,他会加油添醋地陷害他!
“你好样的!我是不是你兄弟?”骆九死命瞪着他。
骆十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那你当不当我是你兄弟?”
是兄弟,就不该使唤他去奔波,而自己待在京城喝酒听曲。
“你……”
“对了,我也该跟大哥报备一声。”骆十像是突然想到的提起,眼睛片刻不离书。
意思就是:不去,除了大姐那关,别忘了还有七个哥哥那一关。
骆九死瞪他良久,见他不为所动,气闷地灌下一大口酒。
饼了不知多久,骆十合上书,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望向兄长,“如何?九哥要一道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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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羽儿生得……该怎么说呢?不特别娇弱、不特别丰腴,也不特别美丽,眉眼之中自有一股强悍之气,看得出来脾气刚烈,个性坚强固执,自有主见。
这样的人说她会因父母之命嫁人,骆婷打心底不信。
真好呀,吃回头草的人怎么找借口来来去去都差不多呢?
冷眼旁观着,骆婷脸上带着笑容,让旁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因此,家仆都极有默契地远离少夫人三丈距离,不敢太靠近,怕遭了少爷的池鱼之殃。
“怀书哥,你为何要分家?”杨羽儿断断续续地哭完了她“所嫁非人”的遭遇之后,劈头就这么一句,语带责怪。“羽儿一来苏州就听到这么大消息,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习惯地,勤怀书掏出手绢为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渍,微笑道:“我以前就提过,自己一人掌理这么大产业也累,不如让弟弟们去闯一片天,我也轻松。”
“怀书哥可以放些商号让其他表哥管理,何必分家?这些都是勤府祖产呢!”杨羽儿心有不甘地说,“而且听说怀书哥只拿了八份财产之中的一份,这不是太吃亏了吗?”
“哪有的事?”勤怀书收起手绢,仍是笑着。“兄弟一人一份很公平。”
“你是长子呀!”
“别说这些了。你长途跋涉来此也该累了,去歇歇好不好,晚膳再去唤你?”
“怀书哥还是这么体贴。”杨羽儿得意的笑了。
她不是没看到一边站着的女人,但勤怀书没介绍,她便不必去自贬身份攀谈。
到来之后听说勤怀书娶妻、分家,她心里是有些惴惴不安,但一见到他的态度跟以往一样毫无改变,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笃定多了。
一定是他心伤于她的别嫁,才草草娶了一女过门,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