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遹似有若无的笑意总让外人捉模不定他的意向,吃了几次闷亏后,自然
而然畏惧起他的莫测高深,应对起来分外小心谨慎,加上他是皇上倚为肱股的重臣,让人更加不敢小觑他,殊不知这样一来,便中了李遹的心理战术。
李苹与他从小相处到大,只觉得他特别讨人厌,一点也不懂外人为何那么怕他。
哼!一群呆子才会被他的皮相骗了。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李遹的劣根性,个性比她恶劣任性十倍有余!
“哎,你这样怀疑一个好心收留你的哥哥对吗?”
李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诡谲邪气。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李苹不为所动,这种诡计她看多了。
那一天万俟丁带她回遹王府,遹皇兄会一口答应隐瞒商孝天留下她,她就感到奇怪,如果说商孝天上青楼是他怂恿的,她一点都不会意外。
“哥哥真是伤心啊!”虽如是说,李遹脸上的笑容可一点都看不出伤心的模样。
“哼!”李苹噘起小嘴,“你不老实说,我就跟太后说去,说你蓄意破坏我跟驸马的感情。”
李遹悠哉地喝一口茶,神态自若地看她一眼。
“如果孝天不想上青楼,哥哥我能逼他吗?”他慢条斯理地说,“问题的
重点应该在于孝天无法专心守着一个女人。他或许要求妻子对他专心一意,不过他却不会认为自己也应该以此为报。当初躌杰来访,他人待在若兰坊
的茗烟姑娘怀里,却怒斥你不该在他不在府中时留男客住下。孝天或许在意你,但显然不够在意。”
乍闻李遹这一番话,李苹呆了呆,久久才低声道:“礼有云:‘夫有再
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只要稍有能力,哪个男人不蓄妓养妾?”
这是太傅曾教导而她嗤之以鼻的“女诫”,发誓再也不碰的东西,如今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呵,太傅若有知,必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曾经,她为了得到商孝天的欢心而愿意主动为他纳妾,像八皇姊一般容忍;八皇姊做得到,她为何不能?如果贤慧的标准就是不忌不妒,善察丈夫心意主动为其纳妾,她做得到——她曾经以为她做得到。
但是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岂能眼见他左拥右抱而毫不在意?
八皇姊让八驸马纳妾,但她的下场呢?
八皇姊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为何却会落得身沉滔滔邺水的下场?
“你如果真这么想,刚才何必砸了我珍藏的白玉瓷壶?”
李遹一点也没忘小时读到这一篇时,她是怎么把太傅的白胡子剪得像是狗啃的,又把墨汁喷得太傅满身,让太傅气得一状告到父皇面前去,哭诉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让她禁足了三天。
“我……”
“苹儿,对自己诚实一些。”李遹走了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别为了世俗眼光改变你自己,你之所以吸引孝天是因为你就是你。”
苹儿虽然任性了些,也有点喜欢仗势欺人,其实心思单纯好猜,不然怎会给他从小玩到大呢?她的坏性子有一大半得归功于他的教,只是少了一些曲折,不懂得适当地拢络人心,所以才说她的心思单纯呀!
李遹很难得做一个身为兄长该做的事,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当他心血来潮想扮演一个好哥哥时,绝对是称职的。
“可是……八皇姊呢?她比我好上很多,却还是落得这种下场……”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永宁公主,她便不忍地红了眼眶。
“你们的情况完全不同。对自己有信心些,孝天只是缺一个当头棒喝。等他体认到‘公平’的重要性,他便会收心了。”
至于怎么让孝天“体认”,呵呵,再说了。
李苹有些怀疑地打了下他的手,“你又有何诡计了?”
“皇兄只是不忍心见你难过呀!毕竟我们总是兄妹。”
“是吗?”李苹眯起眼睛,半晌,她收回打量的眼神,决定偶尔也该相信他一次,破坏她的婚姻对他毕竟没有好处,她最清楚他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傻事。“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饰演一个喝醋的妻子冲回定远侯府找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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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说过要你上青楼引苹儿出洞的傻话。”摇着金扇,李遹一句话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商孝天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不久前还信誓旦旦会帮他的李遹!
李苹暗地瞪了李遹一眼,就知道商孝天上青楼有他的份。
“李遹,你……”商孝天气怒地低吼。
“住口!遹皇兄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递给李遹一个“日后再找你算帐”的眼神,李苹全力对准自己的丈夫开火。“大丈夫敢作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还亏你是皇上亲封的定远侯,简直是令我天朝颜面蒙羞!”
“苹儿,我……”一面对李苹,商孝天立刻换上一副含冤莫白的面孔,可怜兮兮地低喊。
“我不听!”李苹赌气地捂起耳朵,撇过头去。
“苹儿……”
“表哥何必对她低声下气?”站在一旁的施贤菱忍无可忍地出声。
“贤菱,你别……”商孝天有些惊愕于表妹突来的敌意,但立刻头痛地欲制止她再说下去,因这只会使苹儿情绪更加恶劣,情况更难以收拾。
“放肆!谁准你对本宫这么说话?”一见开口的是施贤菱,李苹蹙眉不悦地斥道。
“贤菱没有错,是你……”
“贤菱,”商孝天抿嘴喝道,“住口。”
“表哥,贤菱是为你抱不平啊!”施贤菱委屈地红了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这是我和公主的事。”商孝天表明不愿她多言。
“但……”
李苹端着一张写满醋意的俏脸蛋,刻意做作地柔声道:“没关系,让她说下去,本宫倒要听听她对本宫的家务事有何见解?请说,施姑娘。”
见她高高在上又特意讥嘲的语气,施贤菱更加气忿。
“夫者天也。天固不可无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祗,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丈夫虽贱皆为阳,妇女虽贵皆为阴。你虽贵为公主,终究是表哥的妻,怎可对表哥恶言相向?再者,哪有妻一去数日不回府中的道理?就算表哥上青楼又如何?妒忌已犯七出之条,表哥不加追究已该额手称庆、心存感激,你却咄咄逼人,这是一个为人妻子该有的行为吗?”
话锋一转,施贤菱突然指着自始便默默站在一旁的万俟丁说道:“你多日未归却突然和陌生男子一同返回,已可冠上七出之一的婬?!”
“说完了吗?”静静听完,李苹柳眉一扬,好客气地问道。
见状,施贤菱顿时觉得自己慷慨激昂一番言论在她眼中,只是小丑跳梁一般可笑,细致秀雅的脸庞气得一片通红。
“不知羞耻。你才是令我天朝蒙羞的人!”
“贤菱!”商孝天厉声斥喝,不赞同地警告她。
“表哥,贤菱是为你好呀!即使她是公主,你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你值得更好的妻子啊!”施贤菱顾不得一切,和盘托出心中的想法。
她愈来愈不懂得表哥了。
李苹除去贵为公主外,哪点比得上她施贤菱?她幼承庭训熟读诗书,容言德功无一不备,说不定花魁尤雁灵都比李苹知进退。这种妻子,表哥到底留恋什么?
商孝天来不及说话,李苹已经咬牙说道:“委屈?更好?”
她不吭声,施贤菱就愈说愈过分,为何不干脆明说她施贤菱就是那个“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