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挪步到门边,准备一听到浴室的开门声,就离开她的房间,以免造成她的不便。
怎奈他移站门边好一会儿,就是听不到该有的声响。
“该死!这家伙准备浸泡多久?”
压不下心底无端升起的不安,骆维彦踱到浴室前,敲门问道:“冰心,你洗好没?”
浴室内一片悄然无声。
“冰心……”骆维彦捺住气再敲喊一声,回应他的,仍旧是诡异的静默。
“拜托,现在是大白天,也没停电,她该不会昏倒了吧?”
骆维彦喃喃低念,在仍得不到冷冰心回话的情况下,他浮躁不安的旋开门把,随即瞧见低头趴扶在浴白边缘,一动也不动的人影,胸口顿时揪成一团。
“老天!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维彦疾步走近,急忙扳扶起她的小脸,拍唤道:“冰心,冰心,醒醒,冰心……”
冷冰心连眼皮都没眨动半下。
骆维彦下意识的模向她的额头,立即被那滚烫的热度惊得缩回手。
“我就知道!也不想想自己单薄得可以的身躯,没事淋什么雨!”骆维彦边拉下挂勾上的浴巾,边责怪那发高烧昏迷的家伙。
就当他要将她赤果的身子用浴巾包覆起来时,猛然入眼的景象,教他惊骇得顿住手上的动作。
“我的天!她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拂开她背上沾附的长发,那白晰的背上赫然是一条条交错的鞭痕。
骆维彦不由自主的伸手拂抚上那教人震慑的伤痕,心底紧紧抽痛着。
是怎样反复的伤害,才能让这些伤痕顽强的烙印在她纤弱的背上?她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
骆维彦重叹一声,将浴巾由她身后裹向前,不意又瞧见她心窝口处的一道狭长伤疤,教他猛地又是一震。
“这……”
骆维彦无法出声,感觉心里头很不舒服,只能紧抱起昏迷的冷冰心走出浴室。他得找老妈谈谈这个家伙,好好的谈谈……
*****
骆维彦等母亲探视完仍然昏睡着的冷冰心后,便将母亲请回他的卧房,谁知他都还没开口,母亲的数落已当头罩下。
“你这孩子怎么照顾冰心的?亏你大哥还跟我们称赞你很关照冰心,怎知我们才从机场回到家,就见冰心发烧成那样?”何文媛不客气的叨念着,眼带苛责的睨向儿子。
“拜托,我是去公司处理点事,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会突然跑去淋雨,还一淋就马上出问题?真是的!难不成要我二十四小时看守着她?”
骆维彦愈说愈气闷的踱到窗边。
依他看,那个让人料想不到下一秒会出什么问题的家伙,还真该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盯着她。
“冰心那孩子身子向来就弱的,唉……”何文媛低叹口气,在沙发坐下,“你要妈到你房里,有什么事?”
骆维彦脑海倏地又浮现那教人不忍的伤痕。
“冰心……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她母亲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家人呢?为何她会独自来台湾?”骆维彦落坐在他母亲对面,一连串的问。
何文媛有些讶异的望着儿子,“儿子呀,你怎么突然想问妈这些事?”
“冰心的个性太封闭、太退缩了,她刚到骆家时,根本不敢抬头和人对视……总之,那家伙问题一大堆,每次提到她母亲时,她的眼神便哀戚得可以,她在美国也是这个样吗?”骆维彦是打定主意,探问到底了。
何文媛沉吟半晌,叹息说道:“其实冰心是个私生子。当年她母亲不顾家人的劝阻,硬是爱上从美国来台经商的花心华裔,不在乎对方已有家室,不在乎对方的虚情假意,天真的想以孩子绑住对方。”
“结果人家根本无动于衷,还死不认帐?”骆维彦替她母亲接口,明白那样盲目的想用孩子当手段束缚他人的人,不可能多懂得母爱的。
何文媛感慨的点点头。
“但冰心的母亲不死心,她什么都不管,只要和那个华裔在一起就好。我记得我和你父亲去看才出生不久的小冰心时,那粉粉女敕女敕的娃儿也许知道自己不受父母的期待喜爱,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人。”
骆维彦突觉心口窒塞的牵抽着,那家伙……
“冰心的父亲既然不承认她,为何冰心后来会到美国呢?”骆维彦困惑的睇看他母亲。
“因为冰心的外婆家看不过去她母亲仍执迷不悟的和对方纠缠,愤而与冰心的母亲断绝关系,所以当冰心的父亲回国后……”
“不会吧!冰心的母亲就这样带冰心追到美国?这个为爱疯狂的女人,哪有余力在异地好好照顾冰心?”骆维彦圆睁双眼的大嚷,可以预见冰心的成长路,必走得坎坷无比。
“事实就是这样。后来我间断的得知,冰心的父亲为她母亲取得绿卡,就连冰心的居留权,也是她那个依然不认她的父亲靠关系弄来的,但一切就只到这里……”
“什么叫『一切就只到这里』?”骆维彦急急的又截下他母亲的话。
何文媛略微皱眉的摇头,“之后我就联络不到冰心的母亲,只从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中,依稀知道冰心的父亲会寄些钱给冰心的母亲,但很少理睬冰心的母亲了。”
“那冰心为何现在会在我们家?”骆维彦情急之下的问话有些语无伦次,他想问的是,他母亲为何又会碰上冷冰心他们。
何文媛会意的说:“前年吧,我和你父亲到美国,突然接到冰心母亲的来电,要我去医院帮她照顾冰心。”
“医院?”骆维彦琥珀浅蓝的瞳眸一闪,捕捉到他母亲眼底的悲伤。
“那孩子的背部……整个皮开肉绽哪!唉.....”何文媛重重叹息出声,微闭的双眼仿佛历历浮现那一条条鲜红的血痕。
骆维彦倒抽口气,那家伙背上的伤痕,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吗?
“怎么伤的?”骆维彦抑住心底的起荡,低声的问。
何文媛定定地盯望她儿子良久,伤感的叹道:“冰心的母亲用皮带、藤条鞭打成伤的。”
房里的空气突地降到谷底。
骆维彦倒抽着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老妈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位医生偷偷地告诉我,冰心的伤不是头一回了,她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冰心是她母亲的出气筒.....”何文媛和儿子对望的眸里,盛满心疼不舍。真是苦了冰心那孩子呵!
“该死!”骆维彦蓦地大吼,跳离沙发,愤然的说:“难道就没人去检举那个虐待女儿的疯狂母亲吗?”
“是冰心求那位医生别说的,她说她母亲够可怜了,深爱她父亲却得不到回报,她母亲其实过得很辛苦。”为爱走入崩溃的边缘,何文媛很替昔日的朋友惋惜。
“那个笨蛋!她母亲可怜,她自己就不可怜?她自己就过得不辛苦?该死!”
骆维彦满腔的怒火中掠进了不舍,为了她那为爱飞蛾扑火而致使精神错乱的可怜母亲,那家伙连小命都不要了吗?
“冰心的母亲在半个月前,选择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是想对冰心做个弥补吧?她拜托我带冰心回台湾,让那个从来不曾真正拥有亲情的孩子,享受点家庭温暖……”
一阵敲门声,陡地打断何文媛语带伤悲的话。
“妈,冰心醒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骆维俊打开门在门边喊,他刚帮冷冰心换好另一瓶点滴。
骆维彦看着他母亲着急的走出房间,却没跟着移动步伐。
他的心情仍沉浸在之前的对话情境里,很愤慨、很烦乱,很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