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儿,你一定会没事的。别忘了,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女儿……”他在她耳畔低语著,虽然担忧,却不愿相信生下女儿的她会因此而有了性命堪忧之虞。
悠儿昏迷著,听不见阎仲羿的呼唤,她一迳儿地沉浸在梦境里。
那里,是她过去生活的地方,闲鹤仙翁住处的池塘里。她发现,她又是一条鱼儿了,好开心地在水塘里四处悠游,不一会儿,却又困惑地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她摆动著尾鳍,努力地思索著。
倏乎,她想起了阎仲羿。
下一刻,她惶急地在水塘里打转,想寻找出口。可是,不论她怎么游,她都还是在水塘里!
仲羿!她在心头呐喊著。
她不要再当一条鱼儿了,没有了阎仲羿,她就不再快乐了!饼去能满足她的水底世界在瞬间崩塌,她只想逃离,只想蜷窝在阎仲羿怀里,当他的悠儿!
“仲羿!”她陡然蹦出一声惊喊,至少,她觉得那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然而,在阎仲羿耳里,那只是一声微乎其微的呼唤。
“悠儿!”见她苏醒,他急忙弯身靠向她,“我在这里。”他覆述著,笑得极为温柔地又道:“还有我们的女儿。”
“仲羿……”悠儿睁开眼,泪水跌出眼眶,想抬手抚他的脸却无力,他赶忙握住她的柔荑,贴上自己的面颊。
“我在这里,还有我们的女儿。”他不厌其烦地说著。
“女儿……”她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女儿,挣扎著想起身瞧瞧她。
“你别动,躺著就好。”他安抚她,将女婴放至她身边,好让她能仔细地看看他们的结晶。
“她……”悠儿睁圆了疲累的眼眸,“她怎么是这个模样?”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他陡然想起方才产婆的话,自觉有些反应过度,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就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女儿丑。
“是吗?”悠儿虚弱地疑问著。
“是的。”阎仲羿笑开了怀,“等过些日子,你就会觉得她可爱极了,再过些日子,她会像你一样美丽,然后会有很多男子争相提亲,希望能迎娶她进门,锺爱她一生。”他对自己想得那么深远感到好笑,却又不由自主。
“她会遇上像你一样的男人待她好吗?”悠儿随著他织就的远景想像著,唇角凝著浅笑。
“当然。若是不好,我们就别将女儿许给他。”阎仲羿展现出为人父亲的权威。
“那怎么行?如果真是如此,你就跟你爹一样了,你爹也不许你娶我的。”悠儿黯然低语,她现在懂得阎仲羿的爹的心情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一个女儿的。为人母的心情让她感到陌生,却也让她更具备了人类的情感,她开始懂得了一些事,相对地,也就更加伤怀了。
“不一样的,我爹只是以他的立场来衡量我该迎娶什么样的女子,但我们却会以女儿的幸福为考量,只要是她爱的男子,也待她好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成全他们的。”阎仲羿认真地说出他的想法。
“嗯!”悠儿抛开难过的情绪,“对,只要待她好的,我们就将她许给他!”
陡地,阎仲羿笑了,“真是的,她都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女娃儿呢!我们竟已想著要将她嫁出去了。说不得等她长大了,想嫁了,我们却又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我们呢!”
悠儿也跟著笑了,直颔首道:“我们真是笨极了。”
“你说,我们该替她取蚌什么样的名字呢?”阎仲羿想起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悠儿疲累地眨了眨眼,“叫什么都好,只要是她就好。”在她心里,名字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分。
“我得好好斟酌才行。”阎仲羿认真地思考著。
“仲羿……”知道自己又将要陷入睡梦中,悠儿有些著急地唤著他,“别离开我……”
“怎么会?”他温柔一笑,“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嗯!”她安心地合起眼,随即又睁开眼瞧他,担忧地道:“我方才以为自己又变回一条鱼,回到仙翁的池塘里,我找不到你,好害怕……”想起那梦境,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力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不敢稍离。
“你一定是作了噩梦,那不是真的,只是个梦而已。”他微笑地安抚她,握紧了她的手。
“嗯!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她喃喃说著,终於安心地合上眼,沉入睡眠的湖里。
见她合起眼,他敛起唇角的笑,心绪复杂地凝望著她的面容。
她的梦让他没来由地起了一身疙瘩,也让他的心惶恐不安,可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也害怕著。
他揉著她的指,心底忖度著,上天应该不会如此残忍地让她回复过去的生活,毕竟,天意已让她来到人间,遇上了他,就不该再将她夺回,是吧?
“少爷……”韦翰不知何时来到阎仲羿身后,打断了他的冥思。
“药抓回来了?”阎仲羿头也不回地问著,视线依然胶著在悠儿太过苍白的脸庞上。
“已经吩咐灶房煎药了。”韦翰顿了下,才道:“少爷,纸包不住火,这宅里上上下下已经沸沸汤汤地传说著悠儿姑娘产下女婴的事了……”
阎仲羿蹙起了眉。
“老爷也知道了。”韦翰终於还是说了,“老爷他……”
“爹怎么说?”阎仲羿眉结打得更深,后侮著没能及早将悠儿带往他处,避开这些喧扰流言。这一切,只能说悠儿临盆得太早,让人措手不及。
“只能用‘震怒’二字来形容,也许说是‘震惊’也可以。”韦翰瞧了沉睡的悠儿一眼,才又道:“毕竟,悠儿姑娘实在是异於常人……若不是大少爷拦著,老爷恐怕已来到这儿了。”
“嗯……”阎仲羿飞快地盘算著该如何处理接下来的状况。
“大少爷在老爷耳边肯定是加油添醋地煽火,少爷得提防点。”韦翰担忧地提点著。
“我知道。”阎仲羿总算是回过身,正视著韦翰的眼,“你呢?你怎么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什么都没说,但你心里怎么想呢?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将她视为……”
阎仲羿终究是说不出“妖怪”这两个字。
“少爷想听实话?”韦翰坦然迎著阎仲羿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应著。
“当然。”
“正确来说,悠儿姑娘的样貌是个人,但她实则不是,在一般人眼中,或许构得上是个……”韦翰适时地顿住了那两个字,见阎仲羿无意苛责,才又道:“但我一直认为,就算真的是妖怪又如何?妖怪一定也有好与坏之分,如果悠儿姑娘真是所谓的妖怪,那么她一定是最善良的一个。至於所谓的‘人’,也理所当然有好与坏之分,我好奇的是,一个坏人与一个好妖,究竟哪一个较好些?”
韦翰将心里的想法陈述完毕,静默地望著阎仲羿。
好半晌,阎仲羿才轻叹口气,“你知道吗?若不是你介意著你我之间的身分,我真希望与你平起平坐,当个可以畅谈天地事的知己,毕竟你我年纪相当……”
“韦翰不敢。”韦翰恭谨地欠了欠身子,“主仆之间怎可如此?”
“怎么不可?”阎仲羿反问,随即又道:“不如就从今天起。”
“少爷……”
“又叫我少爷?”阎仲羿不悦地蹙起了眉。
“少爷变了。”韦翰认真地端详著阎仲羿,“韦翰一直都明白少爷对韦翰的重视,可过去少爷个性严谨,绝不许韦翰或其他下人喻越了主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