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莲缓缓伸出手,轻贴门上,宛若依附着他的掌,再一下下便可以触模到他。
夏天见房里再不见动静,不禁绝望地拢紧头发。
“四小姐,请你别回去,我会走的,原本就是我不好,所以请你继续留在饭店,我先回去就是了。”
他放开手,转身离去,不料衣角被拉住,于是夏天回过头,见到若莲站在门外,羞涩盯着地板:“别走,你也留下来。”
“四小姐……”
“外出的理由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也说谎了。”
“说谎?”
她抿抿唇,拿着盈亮亮的大眼睛望向他纯真的眉目:“我今天真的很生气,真的很担心你,我出去也真的是为了找你,找到你就好了。”
他浅浅一笑,伸出手去牵握她留在衣角上的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拉他进来,自己则走进浴室拿一条干毛巾出来,踮起脚尖,只手半撑着他的肩膀,帮忙擦干头发上雨水。
“淋得好湿喔!”
“不要紧的。”
“不行,你想跟老周一样?”
“四小姐的头发也湿了。”
他举起手,拿走她手中的毛巾,绕过她的脸轻轻为她擦拭发梢。
若莲愕然圆睁着明瞳,夏天围绕着她的臂膀和靠近的胸膛都散发温热气息,从四面八方缠里而来;夏天侧目观凝她仓惶而美丽的脸,因为不舍和欲言又止交战,他只能静静守护。
他们几乎要拥抱的姿势,几乎,谁也没有接近或抽身离开。
到了最后一天的返家日子,公车上的若莲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夏天侧头看看她的睡脸有说不出的可爱,这女孩子睡觉真喜欢往别人身上靠。
他的凝视,若有所思地持续良久,在阳光下飞尘旋绕的金橘氛围中,夏天稍稍低下头,犹豫地抬起视线,他明亮的眼、若莲明亮的唇色、公车上明亮的光线。
“对不起……”
他轻轻亲吻她额头,宛若烙下神圣印记。
若莲像是被吻醒的睡美人,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看住面对窗外的夏天,觉着他有许多话要说,却都开不了口,所以,刚刚的道歉,只是为了那个偷吻吗?
第六章
“早安。”
天气转冷,但天空晴朗得过火,又是另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夏天背着背包跑出来,见到喂狗狗吃饭的若莲,扬声招呼。
“早安。”她站起身,指指他衬衫领子,“那里……没翻好。”
“喔?”
她看他随便理了一下,根本无济于事,索性上前帮他把领子翻好。
“男生对自己的仪容真的很粗心耶?哪!好了。”
“谢谢,那我去上课了。”
“嗯!再见。”
他离去之后,若莲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吐气,转身,吓得后退三步。
“琪……琪琪,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刚刚在十八相送的时候就来了。嘿嘿!”她用力撞了若莲一下,“你跟夏天怪怪的喔?自从那一趟奥万大之行回来,两个人的气氛就暧昧得要命。”
“哪有。”若莲躲避似的又蹲,玩起刚狼吞虎咽完毕的狗狗来,“你怎么可以吃那么快?贪吃鬼。”
琪琪不死心,跟着蹲下:“还不承认?万事具备,就差临门一脚了,一定是你们彼此喜欢,却还没向对方告白对不对?说,在奥万大到底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呀!你在主持哪个节目啊?非常男女?”
“喂?小姐,是你们之间自然而然就流露那种不寻常的气氛,哎唷?别这么见外嘛?跟我说,夏天和你是不是有所进展啦?”
“就说没有了。咦?狗狗,你想散步对不对?好,那我们走吧!”
硬是牵起正想打盹的狗狗,若莲逃到马路上,和回来的老周不期而遇。
“唉?MissFour,你要出门哪?”
“嗯!很快就回来,这里就先拜托你和琪琪了。”
她一把两人的名字相提并论,老周忽然坐立难安地看向里头的琪琪,粗犷侧脸浮现少许不协调的红晕,琪琪见状,漫不经心举高右手,审视起今天擦的指甲油匀不匀、亮不亮,然后老周才别扭地干咳一声,说他先进去了。
“喂?你不觉得老周很奇怪吗?”琪琪轻蔑地交叉双臂,用大拇指指指他刚进屋的门口,“他呀?会不会对我有意思?”
“啊?”
“老周重感冒的那礼拜,你们都不在,当然只有我能照顾病人嘛?我猜那家伙会不会因此误会了,唉!好伤脑筋喔!”
当琪琪敏锐而直接地说出她的观察结果时,若莲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半句话,老周和琪琪?不会吧!这未免太、太劲爆了。
话又说回来以前琪琪那些只会伸手要钱的男朋友找上门,都是被老周靠蛮力轰赶出去的,而且,尽避想起来就头皮发麻,但刚刚她的确看见那个老周脸红了。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
她一开口,狗狗就会回头瞧她一下,摇摇尾巴,若莲无意义地朝它笑笑,继续思索琪琪和老周、她和夏天。
琪琪问得对,她和夏天有所进展了吗?没有,好奇怪,依照她的直觉和那个亲吻,夏天他、他应该是喜欢她的,怎么后来就没了下文呢?
“后来、后来的事,我也想知道啊!”
晚上,琪琪跷班,若莲沉住气,替她看管柜台,打了几通没有回应的电话,客人马上又络驿进出。
一位穿着体面西装的男人结账时接到手机来电,态度一百八十度转为慌乱而紧张,情急下匆匆挂断电话,催促同行女伴离开。
若莲等他们半吵半哄地踏出大门后,才自账簿中抬起眼,撑起下巴,兴味观察还逗留外头的男女。
“四小姐,老周泡了咖啡。”夏天端来一杯卡布其诺,跟着看看门外,“他们怎么了吗?”
“那个男人在圆谎。”
“唔?”
“我猜,刚才他接到的电话是老婆打来的,而这位小姐呢!恐怕对有妇之夫的事实还不知情,弄得男人得两头忙。”
“四小姐真像编剧,说的跟真的一样。”
“嘿?我说过,在宾馆说谎的男人看多了,我会辨识。不过……”
“不过?”
“说谎不要紧,人总是会说一两个谎言的,但是那个男人连身份都要隐瞒,怎么说呢!太过分了。”
最近的夏天只要不说话,看起来就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回若莲没发觉,还目送那对男女终于驾车离开。
“记得大学教授说过,身份和名字代表一个人,所以如果连这个都作假,那么这个人不是形同虚设吗?”她总算触见他不明的忧忡,不安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啊?”
“不是,四小姐说的很对。”他淡然地笑,还是忧伤的,“那样的人,既过分又可悲。”
“夏天?”
“但,也许惟有这么做,他才能接近喜欢的人一些。”
“你……”
正想追问,琪琪跌跌撞撞地进来,两三步就瘫倒在地。
若莲和夏天连忙过去,当场闻到一股浓重酒味。
“跑去喝酒了,真是的。”若莲摇摇她软趴趴的身体,试图将她唤醒:“琪琪,回你房间睡,快起来。”
“不要,我好困喔?别管我啦?”
“怎么可以不管?你快起来,喂!琪琪!你真睡着啦?”
“真糟糕,喝得很醉哪!”
夏天也帮忙摇晃她,但琪琪就是摆明死赖着不动了,若莲没辙,扶起她一只手臂绕到另一边肩膀,硬撑着要把她架起来。
“四小姐,可以吗?”
“好……重……”
“还是我来吧!”
当夏天轻易将烂醉的琪琪抱起,她闷娇地唉哼一声,把脸往他胸口藏,令跟在后头的若莲不自禁嘟起嘴,就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