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檀木餐桌前,梁欣欣不得不赞叹三浦管家的俐落与能干。
才二十分钟的时间,三浦管家已经准备好手卷、握寿司与生鱼片,摆盘与菜色令人垂涎三尺不说,餐桌的布置更是优雅中带着浓浓的和风气息。
梁欣欣举箸,轻轻将看似淡味的白虾握寿司送入口中,虾子鲜甜的滋味让她打从心底直呼不可恩议。
谤本是高级日本料理的程度!随身的管家技艺如此惊人,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于是,她决定开口。“所以,你是日本人?”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要慢慢认识他。
“一半。我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台湾人,小时候就住在这间房子。”环看四周,楚浩介微笑答道:“小学三年级时我才搬回日本,一住就是很长的时间。”
那么,又怎会多年后选择回到台湾呢?她想继续追问,却被他抢先开口。
“寿司的口味还可以吗?”楚浩介自冰壶中执起清透的酒器,微笑替她斟上大吟酿。
“非常好,改天可以把三浦管家借给我吗?我爸一定会非常惊喜!”她灿笑,顺势接着问他:“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有……专属管家吗?”她问得很含蓄,不想让人感觉像是打探隐私。
“我的父亲出身京都传统大家族,长辈重视生活秩序和进退礼仪,这几年一直是三浦管家——”话语陡然停住。
懊在此时说出三浦管家其实是为了照顾即将来台与他生活的女儿吗?楚浩介一时无法决定。
第2章(2)
楚浩介出身于京都知名的“北川家族”,拥有百年历史的和服事业,甚至被喻为和服界的LV,在日本各大城市都有店面。
二十五岁那年,楚浩介在英国拿到博士学位,被指定为家族事业接班人之一,并在家族安排下与知名染织公司的小女儿结婚。
一段看似华丽却没有感情基础的家族联姻,才几年便走到尽头。他不顾家族反对,毅然签下前妻要求的离婚协议书,然后带着女儿到长野县信州大学教书,而三浦管家即是北川家族为女儿特别安排的专属管家,照顾他与女儿已经好几年了。
“总之,三浦管家是个很细心的好人,”顿了几秒,他才接着说:“无论什么事交给她都会让人安心。”
“嗯,她真的无可挑剔。”梁欣欣微笑赞同,但心口飘过淡淡薄雾。他的答案听来模糊,是不愿让她知道更多吗?
“这瓶日本酒也很Perfect喔!”纤手优雅端起酒杯,她朝他一敬。
“合你口味就好。”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他举杯回敬。“吟酿喝起来的感觉如何?”
吟酿喝起来的感觉……她怔怔瞅着空着的酒杯。
冰镇过的清澈酒液缓缓流过唇舌,高雅的瓜果香气随即涌至鼻间,喉头泛起热暧,但没有想像中的辛辣呛口,反而柔顺得像是丝绢,收尾的余韵又带着不巷忽视的后劲,可谓是柔润腴软又成熟的风味。
“很难形容?”
“和我印象中的日本酒不同……”记忆中,偶尔陪爸爸喝几口佐餐的日本清酒总是温吞而带着酸味,远不如啤酒的清凉畅快,或葡萄酒的优雅富层次,甚至是威士忌的醇厚醉人。
“很好喝,淡淡的、甜甜的。”思索半天,梁欣欣不得不为自己浅薄的中文造诣汗颜。“总之是超乎想像的味道,非常好喝!”
“清淡似水,可是余韵无穷?”他替她做注解。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她激动地嚷了起来。
“那就多喝些吧。”楚浩介笑着又为她斟了些。“我以为受过日本教育的梁董会把女儿也送至日本,但显然不是。”
“他原本是这么计划没错。”喝了几口酒,她的嗓音格外性感。“我有两个哥哥,一个被送到美国,一个被送到欧洲,而我本来是该被送去日本,但十岁那年爸妈带我去美国迪士尼乐园,因此改变一切。对我来说,美国像是天堂,有迪士尼,有好吃的汉堡、可乐和爆米花,最重要的是生活步调轻松无压力。于是我极力反抗父亲原本的决定,最后终于如愿,小学毕业就到美国生活了。”
说完,她又喝掉杯里清莹如水的吟酿。
“三浦管家的汉堡也做得不错。”始终微笑聆听的楚浩介突然这么接话。
他的意思是邀她再来吗?梁欣欣怔住,俏生生的丽容又粉红了些。
“其实汉堡这种东西吃久就腻了,而且热量又高,还是吃寿司比较好,像这样配大吟酿更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胡乱说了几句,终于颓然放弃。
“如果有机会,呃……”她索性抬头,想对他老实坦白。“希望可以尝尝三浦管家的特制汉堡。我喜欢加一些蜂蜜芥茉酱——”
可男人的目光却教她顿时怔住。
那双清冷的墨眸去哪了?他的眼神热得快让她招架不住。
楚浩介又举起酒杯朝她一敬,醇厚的嗓音笃定中带着笑意。“我相信三浦管家也会期待这个机会。”
三浦管家?谁要三浦管家的期待?这男人说话为什么这么暧昧不明,老是让她不知所措,到底对她是什么意思?何不干脆表明,把话说个清楚?
梁欣欣一恼,别过脸,语气冷淡起来。“但想想也不好意思麻烦三浦管家,反正汉堡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不该多吃才是。”
“回台湾后还适应吗?”他忽然转移话题。
“适应?”她错愕地抬眼,对上他深黝的眸光。
他问她什么?适应?!
好多人问过同样的问题,但总是礼貌性的问候,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安静而认真地等待她的答案。
一时间,她的情绪像是塞满杂物的柜子突然被打开,所有该与不该出现的东西都一倾而出。
“没有什么适不适应的问题。”放下筷子,她的肩挺得很直。“我很早就知道,身为梁家人没有资格谈什么适不适应——无论是从台湾去美国,或是从美国回台湾。我父亲与叔叔从祖父手上接下梁氏企业后,这已经是整个家族共同的责任。身为梁家子女只有概括承受,没有理由逃避——也不是说全数都这样,像我堂妹凯茵,她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事业上,早早就嫁到‘兆邦集团’当孙媳妇了,但不能说她完全没贡献,至少也替梁家女儿的形象加分不少……”
“那你呢?”
“我?”
“也要找个豪门公子结婚吗?”
“这个嘛……”她顿了顿,不好意思一笑。“父母亲当然希望这样,但父亲更注意我在工作上的表现,他也说过,希望我即使结婚后仍然不要放弃工作。”
“他希望你是个女强人?”
“大概吧。最好在他面前是个爱撒娇的小女儿,走出家门是个能干的专业经理人,大约是这样的意思。”
“你曾经和梁董认真讨论过自己的定位吗?”他认真说话时总是带着做研究的口气。
“从小谈到大。”把玩着小巧的玻璃杯,她浅浅一笑。“反正我该走的路他们会替我安排好,我照着走就是了。”
“婚姻也是?”
“婚姻?”她先是涩然一笑,然后仰头饮尽杯内汁液。“随遇而安吧。”
不知是不是杯内的酒汁失去冰凉温度,喝起来竟微泛着涩酸。
要遇上拥有让双亲满意的家世背景、还跟她心灵相通的男人……岂是容易的事?她不愿再多想。
她不是没试过,从二十岁起,母亲就积极为她介绍名门公子,如今她已逼近三十岁大关,连向来对女儿自信满满的父亲也开始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