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帧很温馨、很美丽的天伦图,虽然,单薄了些……“爹地!妈咪!”她喑哑地喊。沙哑的声音、樵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透露出她曾经历过怎样的煎熬!
尹传雍面无表情,眸中却是深邃的痛苦。二十多年前,他没有善尽保护的责任,才使得小霓受尽折磨而死;二十二年后的今天,难道历史竟还要重演?
分分秒秒担忧著惦挂著的爱女,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尹夫人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怔怔地盯著电视萤幕。
“爹地!妈咪!”尹汐池再喊。“你们为什么总是不肯原谅爸爸?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们的恨连一点点都不能消?而且,不管你们怎么恨他,也不该编出那种可怕的故事!妈妈在天之灵如果有知,一定会很伤心的!”
她没有丝毫怨怼的意思,只是坦诚自己的痛心。
对她来说,亲生父母忽然变成了养父母、干爹忽然又变成了生父——严格而言,她其实是尹传雍夫妇的孙女……这种复杂曲折的一切,带给她的冲击当然极大。
然而,关系不重要,她也不会钻牛角尖想;尹汐池只知道,爹地、妈咪、爸爸,他们三个都是她最亲爱的父母!她希望他们能和好,再成为一家人!
“汐池!”尹夫人乍回过神,立刻就失控的冲上前,仿佛要冲进电视里把爱女拉出来。
尹传雍赶紧扶住踉跄欲跌的妻子。
“妈咪!不要这样!”尹汐池悲痛自责。她明白自己逃家的行为有多伤母亲的心,也明白父母可能误会她是认了生父就抛开养育恩情!
“我迟些就会回去!真的!汐池一定会回去的!”她只有拚命保证,热泪氾眶。天晓得她多想马上扑入母亲怀里啊!
但,她不能!在这剑拔弩张的非常时期,如果她回去,肯定永远也见不著爸爸!
“小蜂!”尹夫人却已经跪下来,哭求道:“你要什么都可以,你要回汐池也可以,可是你别伤害她!她是你的亲骨肉啊……”
尹汐池吓慌了,也跪下来,“妈咪!你快起来呀!妈咪!”
尹夫人只是哀望沈似峰,迷蒙晃乱的视线中,沈似峰的脸突然换成尹似霓临死前扭曲吐血的面容,尹夫人心一悸,立即昏了过去,倒入正要扶她起来的尹传雍的臂弯里。
尹传雍接她回房。两日来,尹夫人心力已严重交瘁,此番一激动,自然也就不支了。
客厅里遂只剩下五煞。他们一直冷冷的“观赏好戏”,接收著沈似峰透过这对悲情母女所传达出来的讯息:尹传雍夫妇二十二年的爱、养育、付出……全比不上他沈似峰的才出现几天!筹码既然在他手上,接下来他想怎么玩,当然就怎么玩啰!
这边——
“汐池,起来吧!”沈似峰扶起跪地呜咽的女儿。
她哭倒在他怀里。为什么?为什么情况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她依然坚信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母亲的下跪及昏厥却令她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孝!
“别难过。你妈咪只是太担心你,一时过于激动才会晕倒,不会有事的。”他在她耳际柔声劝慰。“你先回房休息,爸爸想单独跟他们谈谈。”
“可是……”她怕他遭到过分的责难与辱骂。
他马上明白她的忧虑。“没关系,爸爸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你爹地他们的愤恨虽然强烈,但只要我们不断恳求,还是有可能化解,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
尹汐池点头,顺从的离开会议室,愁黯的心底燃起一簇希望。是啊!只要父女俩共同努力,锲而不舍的恳求谅解,她的爹地妈咪最终必会心软、消恨……沈似峰坐下来,悠然写意,看著前方媲美一流电影院设备的立体大银幕。
五煞亦正看著他。
南极海的狂鲨、刚果的饿豹、东京的毒螫,都是一接获召集令就搁下手边的任务,十万火急赶来纽约会合。
五煞各具所长,在本身的领域里往往独掌大局已绰绰有余,因此自出道以来便分据异地各奏其功,从不需联手出击。
能令他们破天荒聚集共赴一战的,也惟有沈似峰!
“大家好。我知道你们一定有满肚子的感想和感触。”沈似峰浅笑道。“不必客气,请尽避畅所欲言。”
先开口的是毒螫。深沉诡谲却又英俊倜傥的毒螫。
“沈似峰。你费这么多劲,无非只是要证明你比尹教主强。可惜,你永远没办法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
“因为尹教主是人;你不是。你可以做到杀父弑母,尹教主却无法大义灭亲。
面对亲手抚著长大的儿子,他终究狠不下心,才会处处受你限制。这不是他的弱点,而是因为他有人性。这次就算你能成功地干掉尹传雍夫妇,毁掉悉陀夜教,也只能证明一件事——慈父对禽兽儿子手下留情。”
毒螫笑一笑,漫不经心继续道:“你永远比不上尹教主。其实你心里很明白这点,却死也不服输,偏要像小丑一样玩花样。”
“毒螫不愧为毒螫,果然针针见血!”沈似峰鼓掌称赞。“接下来该轮到谁发表高见?”
“别人都认为你可恶、可耻或可怕,”饿豹说,“我只觉得你可怜。”
“哦?”沈似峰兴致勃勃,“愿闻其详!”
“你要当沈似峰第一,不要当尹传雍第二,所以才要消灭属于尹教主的一切。
他全力栽培你当接班人,你却告诉自己说你不屑要,因为你比他强,一定能够创出比他更辉煌的天下!事实上,你不是不屑继承,而是不敢!你知道自己无法青出于蓝!你心中早就高下分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超越完美的父亲,你只是没有勇气承认,连对自己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你把尹教主当成敌人,无法忍受他的存在,因为他的存在总是提醒著一项事实——你不如他!你把自己的一生都放在他的阴影下,苦苦挣扎,永远摆月兑不掉心魔的纠缠!这世上最可怜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必须靠自欺才能活下去的人,一种是﹃心﹄不由己的人。恭喜你,你恰好两种都是!”
沈似峰哈哈大笑,依然不忘鼓掌称赞。“非常精辟入微的一篇演讲!实在精采!”
饿豹,威凛粗犷且豪迈不羁的饿豹,却只是无所谓似的斜睨电视上那张得意笑脸,暗地思量:这只丧心病狂的禽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饿豹与毒螫都深知,他们刚才的剖析并非准确无误。
沈似峰太复杂了。举凡这类聪明绝顶的偏执天才,其人格特质必定复杂无比,甚至连自身亦无法真正掌握。因此饿豹与毒螫所言,或许仅切中沈似峰心理的某些层面而已。
但,这已经够了!只要两人的话能扰起他心湖一丝涟漪,就有希望能乱他阵脚!
到目前为止,沈似峰都是处于全稳的颠峰状态,像一座防卫严密滴水不入的城堡,惟有令他自己动摇,五煞才有趁隙突击的胜算!
“鲨老大,换你了。”沈似峰笑道。
“当年,我们四个都只有十岁左右,﹃天罗地网﹄也只是闹著玩的,却能够把一只疯狗赶跑。”狂鲨轻松道,立意与两位兄弟相同——扰乱敌心!
“今天,我们已经不是十岁了,疯狗变成老狗跑回来,我们又怎会没办法对付呢?”
没有人是毫无弱点、毫无破绽的!狂鲨臆度:沈似峰自认已天下无敌——这岂非正是他最大的弱点与破绽?
“不管是十岁还是三十岁,在我眼中,你们永远只是四只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