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她。”美妇苍白着脸说着。
她这番撇清彻底地击溃了孟离霜长久以来的希望,她的心像裂了一道口,温热的液体源源不绝地冒出。
痛,好痛……
“这家伙哭了哩!小乞丐哭了耶!”众人起哄道。
“三姨娘,你可别为了荣华富贵而不认自己的孩儿呀!”柳昌明刻薄地说,恶劣地讽笑起来。
“我不曾看过这么脏的孩儿。”
她冰冷的语句再次重击了她一记。
“是吗?哪,小乞丐,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该不会是由石缝里蹦出来的吧?”他狂妄地大笑,以鞋面左右地蹭着她汗湿的脏脸。忽然他大呼一声,“哎呀,该死!他那张屎脸弄脏了我的鞋!”
“你去死吧!”孟离霜愤然抓起他的脚,使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明儿,你没事吧?”美妇连忙上前探看,压根不在乎遭羞辱的女儿。
孟离霜心痛到无以复加。
“痛死我了——”柳昌明慢慢地爬起身,哀号与咒骂自他的口中流泄,“该死!你们还杵在那儿干嘛?还不给我动手!”
众人听令,马上围上势单力孤的孟离霜。
一记纪狠硬的拳头袭向她瘦弱的身子,然而她硬是咬紧了唇不使自己呜咽出声。她切切地怀着期望,在这个时候,就算能见到娘亲露出丝毫的担忧也好,只要一丝一毫……
在她咬牙忍痛的时候,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看见了娘亲的表情。
一脸漠不关心。
绝望比任何事更教人心痛,她的世界就此崩毁。
四周景物一转——
凄冷的月夜,森凉的风,一个虚弱的小小身子在月光下一跛一跛地回到村外的一间破旧小屋。
跌跌撞撞地,她进到屋中,看见了夜里从不曾熄灭的烛火,将自己蜷缩在寒舍一角,暗地舌忝舐伤口。
一声一声的呜咽,心底的痛不断自她的口中流泄而出,屋内回荡着她的呜泣,终于,一个男子掀帘来到她面前,看见了她狼狈的窘态。
“爹……今儿个只有一个铜板……”
小小的掌心将那枚铜钱恭敬地呈上,她伤痛的身子因抽泣而一抖一抖地。
“你怎么了?”平淡的语调听不出其中是否含有关怀。
“爹,我好痛!”垂下那只无力的手,锵地一声,铜钱落地,在冰冷的地上滚动。
尤其是心口的部分,怎么会那么痛呢?
“我见到她了……”她再次呜咽起来。
男子听了她的话,僵硬地站立原地。
“我见到娘了,她好美、好美……”她颤抖地道,胸口因出口的话而剧烈地抽痛。
她只是个盼人疼爱的娃儿啊!为什么……
“你见到她了?她……可有说什么?”
“她说她不认得我……爹,她不认得我了!”失控地,低呜转成痛哭,她的胸口好痛好痛,她怀疑自己那里是不是被人凿了个大洞,鲜血淋漓的心似乎遭人取出丢弃。
“那她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男子激动地抓着她受伤的身躯摇晃。
“没有……痛……”
“不可能的……她一定在等我,她在等我!”他的双手用力地掐进她的手臂中,她的痛,他全然没看在眼中。
一瞬间,她完全懂了。
“我要努力上进,我一定要功成名就!”男子倏地放开了她,转身翻帘回到桌案前理首苦读。
“够了,爹……”她的哀位被阻绝在布帘之后。
长久以来,她就是在爹的自我期盼中成长,就为了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梦?
她醒了。
年仅十一岁的她,尝遍了人世间的辛酸,经历了亲情血泪,那一夜,她没有得到什么,只学会了武装。
案亲在她的记忆中不断轮转……
几番考场失利,几经措折,他终是积郁成疾,虚弱得再也拿不起一本书,只能在病榻上让人照料,延续那盏生命的残灯。
孟离霜在床前喂他喝下药。尽避她不再乞食,他们仍然贫困,毫无技能的她只有靠着卖山上摘来的草药及父亲过去所绘的字画为生。
“霜儿,别再为爹辛劳了……”他知道他们已山穷水尽了。
“爹,您歇息吧,别再多想。”她相信再困苦还是会有生存之道。
“离霜,远离寒霜。”他一叹,“然而,将你推入用寒苦境的却是我……”
“爹……”她鼻头一酸。
“听我说,千万千万别与官场打交道,那环境太污秽了……咳……别想攀炎附势,平平淡淡的……就够了……”
“爹,不要说了。”他终于了悟,只是这时是不是已经太迟?
“是我……对不起你。咳咳咳……”
孟离霜心口一阵痛楚,但脸上丝毫怨欲也没有。
“你应当自这凄苦的环境中解月兑……从我的手中解月兑……”他说着,不由得涕泪纵横。
“我会的。”
“是爹对不起你,别再为我辛苦了……”说到激动处,他倏然昏厥过去。
孟离霜并未照他吩咐去做,她仍然尽最大的努力照料他。
不久,她遇上牧人里,一个英俊飒爽的男人,他毫无所求地对他们伸出援手,然而,命将尽之人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虽然牧人里不求回报,然而她却自认欠他一个承诺。
他看着她坚持的模样,久久终于开口:“既然这样,那你跟我走吧。”
缓缓自记忆中回过神,孟离霜抚额露出苦笑。身上的痛楚告诉她这并非是场噩梦而已,她仍然未能从苦难中解月兑。
第四章
“你那双眼像是哭过,这么舍不得我啊?”
孟离霜抬眸,看见正准备返回曜意国的宸忻,他翩然地向她走来,仪态俊美飘逸。
“六爷。”她侧身。
“不必多礼了,你这习惯怎么总是不改呢?”他不甚正经地说,“若你能更为驯服,必然不会百般受挫折。”
“什么?”他最后的那句如蚊呜一般,让她听不真切。
“没什么,你好好保重。”
他渐行渐远,孟离霜忽地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喊住他。
“六爷……”
宸炘侧过身,以眼神询问她。
“没……”她绞着手指,改口道:“奴才祝您一路顺风。”
微微一笑回应了她的祝福,宸炘在众多人的护卫之下起程。
这一幕看在路继尧的眼中,心理不甚舒服。
“想跟他走是吗?”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孟离霜狠狠一颤,头顶有如浇下一盆冷水。
“何不转过身来面对我?”
依言,她慢慢地回过身,对上了那冷然男子。
“你似乎对他依依不舍?”
“我没有……”
路继尧蹙眉。她对他连卑微的自称都省略了,已经到无视生命的地步?
“过来。我不想让你难堪。”
他不是已经征服了她?他还想要什么?孟离霜戒备地睨着他。
懒得理会她,他钳住她的手,将她拉住寝宫。
“下去!”一挥手,撤下了听候使唤的宫女、宦侍,偌大的寝宫霎时只剩他俩。
路继尧瞅着那张清丽的脸,缓缓道:“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觊觎着别的男人。”
他以为她……“你管束不了我。”
“是吗?亏我还心想,经过昨夜之后你会变得听话,没想到却磨利了你的爪。”
“你想说什么?”这话她听了刺耳。
“我是指,狗改不了吃屎,懂吗?”他抬起她的脸,淡淡地说着粗鄙的话。
“放开我!”她挥开那只温热的大掌,那手心的热度会使她回忆起难堪的昨晚,她憎恶忆起!
“我的碰触仍然使你难以接受?还是你的心底根本拒绝不了,才会这样激烈地反抗我?”撒开手,他无意自取难堪。
“我对你无话可说。”她退开三步。
“是呀!你的话只愿留着对他说是吗?你甚至不知道他何时会再来,何必呢?”方才那一幕始终在他心中盘踞,让他心底充满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