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怀广的确有一刹那想转身离开,可是当他看见她眼里的蒙胧时,那股怒气完全消失无踪。
并不是因为他被她的美丽或柔弱的模样融化,而是在那瞬间,他完全感觉到一种被误解的无助,那是他很久前就丧失的情绪,一种体贴别人心情的情绪……
自从他在岳家和众人的期待下长成一个负责有能力的领导者后,他就离所有的人愈来愈远。
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处理一切事务,包括人际关系,很久以来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直到这一刻,在她说出那些话时,他忽然能明白她的感受和怒气。
岳怀广深思的表情让石澄瑄感到不安,她稍稍挪动身子,看不出他深沉的表情究竟是想扑上来撕碎她,或是一言不发的走开。
“我知道了。”良久,僵硬的声音终于从他口中吐出。
石澄瑄讶异地合不拢嘴,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聋了,看著岳怀广冰冷的表情,她几乎要觉得他说的话,那听起来像是示弱的话,都只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你说什么?”石澄瑄忍不住疑惑的问,想确定自己的神志清醒、五官功能健全。
“下去吃晚饭。”岳怀广忿忿地、有些不甘愿的说了声,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留下一脸错愕的石澄瑄。
谁说岳怀广和岳涉舟不是亲兄弟的?!
看他们如出一辙的“友善表现”,她觉得陈丽芳那篇瞎扯蛋果然都是浑话。
一抹笑容忍不住扬了起来,她快速的跳起身,一跛一跛的往房外走。
或许在岳家的未来,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也说不定。
情况一如石澄瑄的期望,愈来愈乐观。
首先,她还来不及发挥强烈的正义感,陈丽芳就被岳怀广辞退了。
接著,从当晚起,岳怀广开始和她分房睡,虽然违反了当初的协议,但比起同睡半年的床,她非常不计较他的改变。
最后,岳涉舟那小表开始叫她“石澄瑄”,虽然以辈分来说,这种改变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但至少比“白痴女人”或“喂”好多了。
要把蛋白打到起白色泡沫直立?!
这又是哪国语言?又不是发胶?
石澄瑄靠在厨房流理台边,单手用打蛋器捞了捞水水的蛋白。
把这玩意儿打到站起来?!别说笑了!
门外忽然响起开门的声音,看样子是岳涉舟放学回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就看见岳涉舟背著书包从客厅前闪过,准备上楼。
“涉舟!”嘿!有救了。右澄瑄扯开嗓子喊住他。
那端沉默没回应,但不一会,岳涉舟那张心不甘情不愿的俊脸就出现在厨房里。
“干嘛?”岳涉舟还是一脸的酷样,简洁地问著。
“喏。”
石澄瑄二话不说地把那盆蛋白和打蛋器塞进他怀里。
岳涉舟莫名其妙的看著那盆透明的东西,皱起眉。
“这是蛋白,要打到起白色泡沫,直立。”石澄瑄一副专家的口吻命令著。
“我干嘛做这种事?”曾几何时这女人也懂得命令人了?
“因为你大嫂我,正在做蛋糕。”石澄瑄毫不客气地说。
“哈!”岳涉舟轻嗤一声,满脸不信。
“你那什么表情啊!我可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帮忙的,别不识好歹了。”石澄瑄一面拿出面粉说著。
“王妈呢?”岳涉舟扬扬眉,脸上有丝笑。“你做这干嘛?”
“今天是圣诞节。”石澄瑄白了他一眼。
“又怎样?”答非所问的女人。“过洋鬼子节日做啥?”
“王妈和王叔都是基督徒,今天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大日子,我就让他们放假啦!不过只放两个人不公平,所以其他人我也顺便让他们放假。王妈心肠好,还叫小忠帮你们这两个没心肝的家伙烤了火鸡才走。”
这小表几时废话变多啦?
“有火鸡大餐,当然要有餐后点心啰!所以我才想烤蛋糕。”
“你确定这东西能打到发白站起来?”岳涉舟开始动手打了一分钟后,终于疑惑的抬起头问她。
“当然!”石澄瑄信心十足的担保。
反正又不是她在出力,当然可以……
“嘿,怀广。”一声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真巧。”
岳怀广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不过他还是回头看向那张笑容。
“是很巧。”岳怀广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说。“能在自家公司的停车场遇到影坛玉女红星,的确满巧的。”
“怀广,你明知道我在等你的。”蓝芹欢蹙起秀眉说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还好。”岳怀广耸耸肩,“有什么事吗?”
“今晚有感恩节的义卖晚会,陪我去。”蓝芹欢开门见山的说。
“不行。”岳怀广很快的否决。
“为什么?”蓝芹欢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因为他想回家!他想回去见某个人!
“祈升呢?你让他陪你去。”岳怀广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是不著痕迹的推落她的手。
“我不要祈升陪,我要你陪。”
“别孩子气了,祈升是你男朋友。”岳怀广提醒著。
“我不要男朋友,我要你,”蓝芹欢不再掩饰的出口,上前紧抱住他。
她后悔啊!她已经后悔了。
她不该在十几年前那样伤害他的,他那时是那么温暖的男孩子,虽然背负许多的压力,脸上却从来没有失去笑容。
都是她!
都是当时对自己的美丽太自负,太坚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才会背叛他,投入别人的怀抱伤害了他。
她,是他的初恋呀!
“我已经结婚了。”岳怀广推开她,冷静的说著。
“你不爱她,那不是婚姻!”
“它曾经不是。”但是他想努力让它变成正常的婚姻。
“你爱上了她吗?”蓝芹欢充泪的眼眸闪著惊愕。“你们再半年就要离婚了呀!你不是这样说?”
“离婚”这两个字紧紧揪住了岳怀广的心。
他不懂心里那阵刺痛是为了什么?因为,就算他不答应石澄瑄离婚的要求,他们之间最多也只剩半年不是吗?
“说话呀!怀广?”
蓝芹欢忽然觉得好害怕,她一直相信这辈子不管他和谁在一起,都不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没什么好说的。”岳怀广掏出钥匙。“我还是不能陪你去参加义卖晚会,再见。”
“怀广,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我哥哥的。”蓝芹欢失控的大叫。
正要坐进车内的岳怀广顿了顿身子,抬头看著她,他曾经深深喜欢过、也曾深深伤害过他的女人。
“我答应过你哥哥要照顾你,这件事,我已经为他做了十五年,”岳怀广平静地说。“现在我忽然发现自己做错了,照顾你,应该是让你学著长大,而不是任何事都由我去替你做。”
“为什么不能?”蓝芹欢白著一张俏脸错愕著。“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不能?因为你爱上她吗?”
“不。”或许那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不是全部。“因为我发现当我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了你之后,你就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蓝芹欢愣住了,为他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自己。
“从前你想开服饰店,我给你资金,店没开几个月,你说你不想开了,想念书,我又送你出国念书,一年后你嫌苦又回来了,说要当歌星,所以我捧你;你想灌唱片,我帮你打关系;你想拍电影,我帮你找好剧本;你说你要靠我的名气造势,我陪你去参加晚会,而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遵守你哥哥的承诺,能做的都帮你做了,而那是错的。”岳怀广第一次发现自己终于看清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