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长在人家脸上,随他说去。”巫绯语不屑地哼了声。
“但万一族长咽不下那口气呢?”鹊儿推测着。
“大不了毒哑他。”
鹊儿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族长会这么说。“族长,枫姥姥说了,女追男隔层纱。”
“嗯哼?”巫绯语眼中闪过警戒。然后呢?
“请族长再回头去好好追求容隐公子吧。”
“什么?”巫绯语的吼声几乎将屋顶给掀了。“我何须如此委曲求全,低声下气?”
“因为族长只喜欢容隐公子一人而已。”鹊儿也挺敢说的。
“谁说的!”巫绯语脸颊不争气地红了。不行,她可不能轻易让人给看扁了。“妳去跟枫姥姥说,元宵后我便要成亲,劳烦她将婚礼该准备之事全办妥。”
“啊?”喜儿脸上一喜。“真要去将容隐公子掳来了吗?”
“掳妳的头啦!”巫绯语赏给喜儿一记爆栗。“从现下起,谁敢再提起他,我便毒哑谁的嘴!”她来回看了那两个ㄚ头一眼。“记住了?”
“记住了。”两人异口同声。看来族长真动气了。
可惜啊,她们还以为族长终能与容隐公子成为一对呢!毕竟她们从不曾见族长对外人如此关心着急过,加上这回破例出手救人又添了一身伤回来。还以为事情有谱了呢,谁知……
“那……新郎得上哪找去?”鹊儿烦恼着。
“上哪找?”巫绯语怔了下,这问题问的真好。
她行至屋外,懊恼地拍了拍被他身影占满的脑袋。
可恶!她都还想不出到底怎么做才能将关于他的一切摒除在外、彻底遗忘,怎么现下又多了一个难题?
怎么办才好……含怒的眸苦恼地朝外头转了几眼,倏地,她笑了。
笑开的眉眼不见欣喜,却是松了口气。“新郎不是在那儿吗?”她纤白的指朝远处轻轻一指。
喜儿、鹊儿好奇万分地顺着手指望去。谁啊?
“啊?”两人不置信地眨眨眼,瞪大的眼看了一眼又一眼。“不会吧……”
表族里处处张灯结彩,看似喜气洋洋,然族人脸上的神情却透着一抹古怪。
筵席里,只见穿着大红嫁服的巫绯语穿梭宾客其间,不见新郎踪影。
此乃鬼族规矩。
族长需于婚宴当天与族人同乐,不醉不归。
“来来来,咱们干了!”仰首一饮,巫绯语喝酒的豪迈模样连男人也望尘莫及。
“族长,这样可好?”枫姥姥面容带愁地问着,握在手中的喜酒怎么也喝不下去。
“没什么不好的。”她推了推枫姥姥的手。“快干了它,还有许多人等着与我喝酒呢。”
远远望去,族人已排成一支长长队伍。不见欢欣鼓舞、不闻嬉笑祝贺,甚至连闹洞房的捉弄也全无。
若非处处皆张贴着“囍”字,不知情者还真会误以为此时鬼族在治丧呢。
酒全敬完后,就算是海量的巫绯语也有些醉意了。
她微醺地回房,“碰”一声让门扉撞上了墙,走至床边时身上的凤冠霞帔已取下。
叹口气,她脸上佯装的笑容已褪去,坐落床缘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与落寞。
唉,她又叹了声。起身为自己倒了两杯酒,互碰了下酒杯。
“来,祝我俩相亲相爱、互敬互重。”她一口将酒饮尽,并将另一杯放至角落用竹片圈起的围篱里。
“咕咕。”
酒杯里的酒被啄了两下随即翻倒在地,圈在里头的公鸡振了振色泽丰艳的翅膀,姿态睥睨地瞧着巫绯语。
“怎么?向我下马威?”她对着牠哼了声。“别以为和我过堂便可以骑到我头上了。”她瞪着牠。“等下辈子吧!”
提起酒壶,她就着壶口直灌,今晚若不让自己彻底醉倒可不行。
喝没几口酒壶便空了,随手一抛,她让酒壶摔个粉碎,而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往酒窖而去。
雪,不知何时已积得小腿般高了。
她一步步走得艰辛,身子因单薄衣衫抵挡不住户外的冷寒而微微打颤,她却浑然未觉。
蓦地,一个没踩稳,她整个人趴跌于地,厚厚的雪几乎淹没她,而似乎打算睡在雪地里似的,动也不动。
半晌,她的肩膀动了。
低回的嗓音如泣如诉地自雪地里传开来,似笑也似哭。
撑起身子的她,眼中无泪,然自撞破唇角滴落的血珠却是她心底的哀鸣。
唇一勾,她那凝聚于唇角的苦涩,让人见了心酸。
挣扎起身,她一鼓作气冲进了酒窖,一手一坛地抱了两坛酒跌跌撞撞走出来,一坐在门槛上,开封便饮。
这酒,好苦。
她忍不住呛咳起来,那于胃中翻腾的苦涩逼得她直呕。
呕呕……啪拍拍胸口喘了喘,抵上门柱的额让愁苦盘据她眉宇间。
“为何不愿娶我?”好一会儿,她用破碎难辨的嗓音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他的惊愕神情比任何言语更伤她的心……
“可怎么办?”她闭上眼,眼睫轻颤不已。“已爱上你的我,该如何是好?”她哽咽的声音已令人听不真切。“倘若能不爱你就好了……”
不爱他?
月兑口而出的字眼连带兴起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让她倏然睁眸。
“是啊!”她恍然醒悟。自嘲自叹:“蛊后巫绯语要让自己无情无爱,有何困难?”她自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如同珍珠般白皙的丸子。“将『忘情蛊』施在自己身上的鬼族族长,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人吧。”
想想,还真窝囊。
若早知晓自己会走上这一步,当初就不该为了花娘们的赌注去见他一见了。
或许,正是所谓的报应吧。
人啊,果真不能心存恶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
可她呀……是真的真的舍不得消去对他的爱;舍不得错过她好不容易心动的他啊。
但,若不这么做,她那几欲撕裂倘血的心又该如何活下去?
放手吧。
“有舍才有得,不是吗?”她不得不如此安慰着自己。
至少他俩还能是朋友;至少他俩还能平心静气地见面,毫无芥蒂。
那样,够了吧?
闭上眼,她那积聚于眼眶的泪终是止不住地滑落。
举手就唇,她定下决心。然先触及她唇的不是忘情蛊的冰冷而是温暖指尖……
“妳啊,总是有惊人之举。”突来的嗓音依旧清冷,却难掩一丝无奈。“日后若不时时刻刻看着妳怎么行?”
“攸……皇?”巫绯语怔然望他,分不清眼前的他是梦?是真?
“妳说,拿条绳子栓住妳,可好?”他温暖的指尖往上移,轻拭着她结霜的泪。
“攸皇?”她不确定地又唤了声,今晚不该喝这么多酒的。
“才三个月不见,便不记得我了?”
她摇了摇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真嫁了?”无太大情绪起伏的语调,有斥责、有怜爱。
“无人肯娶我,只好嫁鸡随鸡。”她凝望着他的眼未曾稍移。
“『嫁鸡随鸡』这话,无人像妳这般理解。”他未覆面具的半边脸庞有丝愠色。
天底下岂有人如她一般,真嫁给了一只鸡?
“有何不可?”她语带埋怨。“至少我不会强人所难。”她伸手抵上他胸膛,明知该推开他,却又更想拥抱他。“为何来此?”
既然不娶她,又为何来扰乱她尚无法平息的心境?他可知,他这一来,她可难再轻易松开他的手?
望着她眼中的慌乱,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听着她故作坚强的语气,攸皇的心霎时让怜惜淹没。
握上她冰冷柔荑,移至他的心口上方,他一字一句说的真切。
“它,要我无论如何都得来抢回妳。”
“抢回……我?”她不明白。
“嗯,抢回妳的人,也抢回妳的心。”现下,他固守的心终是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