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活不下来呢?”牡丹偏要这么问,她就是不希望她活下来。
“有此可能。”都翠理解地点点头。若非如此,当家的也不会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了。“那么,妳、妳的豹,和妳师父就得准备陪葬了。”
“凭她巫绯语?”牡丹扬高语调。
看来,还有人天真的以为杀人不用偿命呢!
“当家的一连失踪好几日,妳以为他上哪去了?当家的回茶庄一待数日不出门,妳以为又是为了什么?”
牡丹瞪视着都翠,心中隐约有底。
“就算赔上他自己也不够偿还她一命……这话是当家的那日说的。”都翠的口气中有些感伤。“连当家的都这么说了,你们那三条命又算什么?”
其实,亲耳听当家的如此说的她也暗自难过许久。
她都翠力求上进,为玉馔楼父出多年,好不容易挣得掌柜一职所为为何?不就是为了够资格站在当家的身边,当面与当家的商谈议事吗?原以为,只要能常常见当家的一面,她便心满意足;原以为她从不隐藏的心意,当家的总会明白,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巫绯语,毁了她的一心想望。
“巫绯语在哪?”牡丹的脸色难看极了。
“在她该在之处。”都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攸皇方才匆匆离开是去见她?”她的一肚子气都涌上心口了。
“妳说呢?”
“妳告诉攸皇!让他趁早交出天书,否则……”牡丹故意顿下话来。
“否则妳便会再度滥杀无辜?”都翠满脸轻蔑。
“是吗?”牡丹扬了下眉,语带神秘。“这答案妳自己问攸皇去。”身子一旋,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往外走去。“拥有天书的他,无所不知不是吗?”
第6章(1)
攸皇最重要的女人?
巫绯语望着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女人,眼神从原本的忌妒转为讶异再转为恼火。
眸一斜,她适时捕捉到君韶安那不及掩藏的看戏表情。
“看我出糗你很开心?”她唇边漾着冷冷笑意。
唇上的笑容一僵,君韶安一脸无辜。“此话何意?”
“你还真沉得住气!”巫绯语面纱下的唇扯了下。“明知我对攸皇口中所说重要的女人吃醋,你也冷眼旁观而不说破?”
“原来妳在吃醋啊?”君韶安佯装一脸恍然。“这么说妳喜欢着咱当家的喽?”
“别岔开话题!”巫绯语脸颊染上红霞。“哼,还说要当我的知己?”她哼了声。“天底下有哪个知己存心等着看对方闹笑话的?”
“她真的是女人没错啊。”
“女人?”巫绯语瞇了下眼。“这头发花白、脸上有皱纹之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妇人』才对吧?以她的年纪都可以当攸皇的娘了,你还说她是——”突然,她住了口。
可以当攸皇的娘?
巫绯语赶忙回头仔细地将妇人瞧了瞧。虽然并不十分相像,但从妇人脸上确实可看出攸皇的影子。
“她是……”
她没将话说完,但君韶安知晓她已猜到。
“多年来当家的一直暗中尽心尽力照顾着老夫人。”君韶安忍不住叹了口气。“妳可知晓要让纯朴之人无端接受他人的钱财与奉养得伤透多少脑筋?”为此,这么多年来他不知已失眠了多少个夜晚。
“老夫人可知晓?”
“虽未说破,但我猜她心中多少有底了,只是不愿拆穿罢了。”这也是他的猜测。
“以他现下的能耐还在担心老夫人会因他而受累?”巫绯语想着君韶安对她说过的故事。
强忍着无法承欢膝下的伤痛与遗憾的他,不知心里会有多苦……思及此,她的心竟揪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还有着连她自己也模不清楚的伤感。
“当家的说过,他是个不祥之人,是个妖魔。”君韶安的语气有些低沉。“也许因为心里头有疙瘩,所以……”
“愚蠢!”巫绯语不悦地斥了声。“若真如此,他身边的人早该死光了!”她不安好心地看向君韶安。“当然也包括你。”
这可是在诅咒他?君韶安皱了一下眉。他何其无辜啊。
“等妳治好老夫人,麻烦妳用力地、大声地斥责一下当家的,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如何?”
这么多年,任他说破了嘴皮,当家依旧无动于衷。是该换人来说说了,他也乐得轻松。
“将药箱里的竹篓递给我。”巫绯语收敛起心神。君韶安说得没错,先治好老夫人再说,否则其余的话都是白搭了。
小心地将竹篓递给她,君韶安有些好奇。“当家的说,那日找到妳时,这竹篓遗落在妳身边不远处,因上头系着妳的红丝带,便顺手带回。”他将头凑近一些。“里头是什么?”
“算他机伶。”她噘了噘唇,取下竹篓封口,看了眼里头那条通体泛黑,月复部却有一道金线划过似的五尺黑蛇。“若不是为了抓牠,那畜牲岂能伤我,那女人又怎有机会趁人之危!”
为了牠,她可牺牲大了,连命都差点没了。若将牠搞丢了,她可是会呕死的。
“这蛇可以救老夫人?”
“只能救一半。”不过已替她省事不少。
“那另外一半呢?”
“你出去吧。”
“咦?”这可不是他要的答案。
“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君韶安张了张口。这……更不是他要的答案了。
不再理会他,她拿起剪子剪开老夫人衣袖,露出被红眼蜘蛛咬伤之处。伤处已肿得如同拳头般大,蓄脓泛黑不打紧,还发出阵阵腥臭味。
取下发簪划过脓包,留出的血水既稠又臭。她一边用干净的白布吸取脏血,一边在伤处洒下一种带着特殊香气的红色粉末。粉末一沾上肌肤随即转变为橙黄之色,流出的黑血也渐渐转为鲜红。
看来,他确实一点忙也帮不上。
惭愧地叹口气,君韶安乖乖听话地离开房间。在轻轻地合上门之前,他看见巫绯语取出了竹篓里的黑蛇,掰开蛇口将那对尖锐的毒牙咬上老夫人的手臂……
她快累趴了。
必上房门,巫绯语不稳的身子靠着门柱好一会儿,好让那袭来的晕眩快快退去。
“姑娘,妳还好吗?”
睁眸,眼前的侍女一脸关怀,手里端的食篮应是她的晚膳。
“里头可有酒?”
“啊?”侍女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她挥了下手。“妳进去看着老夫人,退烧了后通知我一声。”她走了几步,背上与肩上的伤痛得她瑟缩了下。
伤势恶化了?她停住脚步,秀眉微拧。
“姑娘,您的晚膳。”
“我不饿。”浑身虚软疼痛的她,哪里还吃得下?
“二当家的说一定要让姑娘吃点东西,不然您会饿坏的。”侍女看着欲离开的巫绯语,心里急了。
那么在饿坏之前她应该会先痛晕吧。“妳放着,我待会儿再吃。”
语毕,她咬着牙一步步走向马车停靠处,在自己软下腿之前抓住了车门并用微颤的手握上了酒瓶。
“巫绯语。”
一声低唤宛若呢喃却又清晰地落进她的耳。
那嗓音不若平时清冷,反而带点怜惜、带点无奈、带点宠昵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犹豫。
剎那间,她满月复的委屈、埋怨与懊恼似乎因着他这一唤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他身世与处境的心疼。
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热了,不受控管的泪也开始慢慢蓄积。
什么嘛……她在心中暗骂着自己。她怨了好些日子的人终于现身了,此时的她不正应该好好数落他一番、控诉他一番?怎么反而不敢看他?反而替他难过了起来?
她想,她应当是痛昏头了。若不赶紧喝几口酒来麻醉一下疼痛感,可清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