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下头,堂红说得艰涩。“今日,大纳言相求堂红一事。”
“朕听着。”肯定是极为难之事,否则堂红不会显露如此神情。
“蛊毒发作时,杀了大纳言。”
持玉梳的手一顿,眼睛微瞇,将玉梳交还给堂红。“怕朕为她伤心难过?”
“是。”皇上的一语道破令堂红讶然。大纳言确实担心死时的痛苦挣扎神态会令皇上痛心万分。
“这事儿,交给朕。”
如此回答令堂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如何做才对?她也无解。
探了探万十八的额心温度,皇上突然开口:“尚未有消息?”话虽是对其他人说,眸却不曾稍瞬。
“是。”这一声是,令回答的堂玄脸颊一动。
“退下吧。”他的十八要歇息了,而他要进入她梦中与她相会。
“皇上。”眼望将万十八拥入怀里、神情温柔但脸颊却明显消瘦的皇上,堂玄咬一咬。“大纳言不会希望见皇上如此折磨自己。”
“是啊。”皇上认同这点。“朕等着她亲口责骂朕的不是。”俯下的唇轻印上她失色缺水的唇瓣。
“密探必会将人找到。”
传说那唯一能治蛊毒的邻国奇人,可得快快出现才好,要不然……
“朕累了。”闭上眼,皇上的额头轻靠着万十八,一同躺下,不再多言。
放下床幔,堂红拉着堂玄往外走去,将这珍贵的宁静时刻留给相爱的两人。
“说吧。”走出屋外,堂红的逼问来得突然。“皇上在想什么?”
手一握紧,堂玄抿紧的唇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别用沉默这一招来对付我。”堂红难得失控地伸手戳着堂玄胸膛。“我是你亲妹妹,别人瞧不出你那冷硬脸庞上的些微变化,我也察觉不了?”实在是太瞧不起她了。
“时机未到。”
“废话!时机若至,可还来得及挽救?!”她想,肯定要出大事了。
沉重一叹,堂玄呼吸化成团团白烟。“皇上拟好了遗诏。”
“什……么?!”
“不只是遗诏,连太后的疗养安置、叛臣的审理刑罚,三王爷等人的驱逐,甚至新政的实行方针与监督等等,全下妥了旨意与安排。”堂玄喉头一哽。“皇上盖上皇印那一刻,竟释怀地笑了。”那笑,令他呼吸一窒。
皇上心中的盘算,令他慌了心神。
顿时他方明了,皇甫王朝将失去的并非大纳言而已。
“太乱来了。”堂红无法置信。“而你竟任着皇上胡来?”
眸一阖,堂玄的声音中有泪。“妳可知晓身为二皇子的皇上何以为王?”
“为了大皇子让人暗杀了。”那是一出悲剧。据闻大皇子与二皇子感情甚笃。
“原本皇上并不愿继任为王,妳可明白是何原由?”
“皇上不愿以大皇子之死换得此位。”
“后来皇上又为何愿为王?”其实这些全是皇上问他话,他只是依样画葫芦问着堂红。
堂红不语,依稀知晓了些什么却又捉不住。
“皇上说:『朕为王,只因大纳言要朕为王。既为王,便要当个能符合大纳言期待的王。朕与大纳言就如同毛与皮一般。』”堂玄睁眼看向堂红。“妳可明白皇上话中之意?”
堂红的错愕来自于对于话中之意的了悟,一抹管不住的哀伤随即沾染眼睫。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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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他,根本下不了手。
明明知晓握在她颈背上的手只需稍加施力,她便不再感到痛楚;明明清楚为了她好,他必须当机立断痛下杀手,但他却任她血喷了一脸一身,无计可施。
“皇……皇……”断断续续的呓语自她冒血的口中不断传出,似不舍的呼唤,也似诀别之语。
他,竟害她受苦至此,伤痛至此。
“对不住……对不住……”一声声一句句的对不住,是他对她的怜惜不舍,也是对她无止尽的愧责。
要他亲手杀了她,他宁愿杀了自己。
“啊!”受蛊毒侵蚀内脏的万十八即使处于昏迷中,仍逃不过痛楚折磨。
“皇上……”不忍见大纳言如此受苦的堂红不由自主地唤出口,不忍见皇上如此伤痛为难的她也同时顿住了口。
皇上之伤、皇上之哀,又岂少于大纳言身躯之痛?
身躯一震,皇上闭上的眸淌下两行泪。
环于她肩上的手缓缓移回她颈背上,抖动得不成样的手无法抑扼。
“十八。”他睁眼望她,让酸楚堵住的喉异常沙哑难辨。“朕先送妳一程,但妳可别走远了。”
“皇上!”堂玄的叫唤难掩悲痛。
“吾不好。”他拿着巾帕不断拭着她唇畔的血。他的十八不会愿意让他见着如此悲惨模样。“留在原地等朕,吾随后就到。”吻上她满是腥味的唇,他的吻深情温柔得令人动容。“吾爱妳。”他抚着她温度渐失的颊。“此时对妳说一回,日后妳若仍想听,别忘了等吾一块儿走,妳可记住了。”
“皇上,千万不可!”指一点,堂玄制住了皇上的穴,不让皇上对大纳言下手,也皇上对自己下手。
他怎能眼睁睁见两人死于眼前。倘若大纳言保不住,至少皇上得活着啊……
“堂玄,你──”
“哼,总算还有个人是清醒的。”清脆却带着冷意的嗓音随着被踹开的传入房里。
“放肆!”一声低叱,堂红的剑已出鞘。
当一声,剑与一柄黄铜骨扇撞个正着,发出嗡嗡声响。
不知何时窜入的黑衣男子已挡在方才先进门的红衣女子身前,手上的黄铜骨扇泛着金黄色泽。
“放下她,其余全都出去。”红衣女子面纱下的唇微微掀动,神情不耐。
“若想保住床上那位姑娘的命,我等还是先出去吧。”黑衣男子缓颊开口,让一只白瓷面具覆去半张脸的脸庞上,神态从容。“容在下稍后解释。”
彷佛仍未自这一场混乱中醒悟,红衣女子不待他人动作,宽袖下的纤指一弹,如红豆般大小的粉末已不偏不倚地沾上万十八额心,随即消散无踪。
粉末方沾身,万十八皱紧的眉便舒缓了,皇上惊讶抬头,望进一双融入薄怒的美眸。
“出去。”女子无礼地解开皇甫皇受制之穴并推开他,涂着红色丹蔻的指已按上万十八的腕。
“公子,请。”相较于女子的无礼,黑衣男子显得有礼多了。“倘若她无法解此蛊毒,大概全天下再也找不着可解之人了。”他话说得够明白了吧。
难不成她便是密探所寻找的邻国奇人?皇上神色大喜,盯着女子的眸中满是感激之情。
“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没说她一定活。”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似,女子的冷言冷语落的好快。
“至少,别让她走得太痛苦。”皇上低哑的声音难掩沉痛心伤。
眉一拧,女子眸色稍暖,点上万十八周身大穴的手不曾稍顿。
“出去。”她再开口,仍是那赶人二字。
深深凝望奄奄一息的万十八一眼,皇上对着红衣女子福了身,表达他十二万分的谢意之后,与其他人一同退离了房。
※※※※※※
她,似乎睡了好久。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之间,一直有人在呼唤着她,她却睁不开眼。
有时,她的身子如铁般沉重,有时却轻如云毛,彷佛随时会随风而逝、消散无踪。
风一吹,她的身子如同纸鸢般迎风而起,眼看几乎扯断的线倏然收紧,将她一点一点拉回地面。
足尖点地之际,黑压压的天际落下一束光,光束中似乎走人影在窜动。
那是……皇上?
她追向前去,追着那袭紫色身影,却于伸手可及之处,失去了他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