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起其它人,妳是最诚实的。”年靖春戴回纱帽,回到自己的座位,“甄小姐,今日相见,年某大开眼界,感受到与画里完全不同的妳,这实在是年某之福。”
甄富贵见他又戴回纱帽,原想请他不要戴,可话一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不,小女子才是……”甄富贵困窘地微微一笑,想着亲事又再次毁在自己手里,嫁不出去是其次,但她觉得年靖春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与他无缘。
“来,年某敬妳,先干为敬。”年靖春望着甄富贵藏不住心事的容颜,觉得万分愉快。
甄富贵也一干而尽,“年公子豪爽,富贵祝你早日找到一位好姑娘。”甄富贵将酒杯斟满,“富贵先干为敬。”她一口仰饮,因喝得太急有些呛到。
“甄小姐,妳还好么?”年靖春关心地问。
“没事。来,年公子,接下来该敬些什么好呢?”甄富贵想了想,“就敬你我今日有缘相见吧!”
“好,敬妳我今日有缘相见!”年靖春脸上的笑容未退。
“用酒杯太碍事,小女子以壶敬你。”甄富贵豁出去了,拿起酒壶便一阵狂饮。
“好!”年靖春哈哈大笑,也拿起酒壶来喝。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中间甄富贵还唤人送酒进厅,最后两人还拚起酒来了,直到甄老爷因为担心两人踅了回来,一进厅,就见满地的酒壶,而甄富贵与年靖春两人还未见醉意,仍互相敬酒。
“这……这是怎么回事?”甄富贵的酒量甄老爷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年靖春也是海量。
“爹,我跟年公子在喝酒……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喝得这么痛快!”甄富贵脸颊染上晕红,但人是清醒的。
“甄小姐酒量惊人,年某今日真是喝得开怀。”年靖春就算喝酒,纱帽还是安安稳稳的戴在头上,他微带醉意,人还很清醒。
他已经是有名的海量,没想到天下还有人能跟他喝到平手,这让他有种可以开怀畅饮的畅快感,也因此放开心喝了不少,他好久好久没这么喝了。
这甄富贵忒有趣,他可以想见若是娶了她,他未来的日子将不会无聊,想着想着,他不由得笑得更加开心,那张脸也更加狰狞,只不过隐于纱帽下,因此无人得见。
“主子,您没事吧?”年全还是头一次见到主子如斯轻松。
“没事。”年靖春站得稳稳地朝甄老爷与甄富贵一揖,“甄老爷,叨扰了;甄小姐,还望他日有机会与妳再次畅饮。”
“不打扰、不打扰。”甄老爷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年靖春,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喝的跟他家富贵一样多。
“好,年公子你下回来洛阳一定要找我。”
“在下告辞。”年靖春再朝两人一揖行礼后,便离去。
甄老爷盯着年靖春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听闻有重物倒地的砰然声响才回过神。
“富贵!”甄老爷朝声源望去才发现是女儿昏了,忙弯身扶起她,“富贵,妳还好吧?”
甄富贵睁开醉眸,“阿爹啊,那年靖春……酒量了得……女儿第一次喝得这么痛快……”
“唉,阿爹让你们独处是要你们好好聊聊天,怎么你们聊着聊着却拚起酒来了?”
甄富贵低下头,半晌才道:“阿爹,对不住,女儿大概要让您养一辈子了……”她双颊嫣红,吐出的气息有酒的芳香,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失落。
“唉,我想也是。”好好一场相亲宴,她硬是有本事弄成拚酒大会。甄老爷召来婢女,要她们带着甄富贵回房歇息。
稍后甄老爷回到房里,对着桃红叹息,“桃红啊,我真是教女无方,是个失败的爹……”
老爷,你别沮丧呀,这样不好么?将富贵一辈子留在身边,我们都有个伴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得出富贵嘴里总说嫁不出去,但她还是很想嫁得良人的。”甄老爷知道年靖春这一走,是不会再回头了。“男人容貌毁去又如何?年靖春腰缠好几贯,再怎么不好看,总会有女人肯嫁的;可咱们富贵嘴真了些、性格直了点、年纪大了点,可能很难找到欣赏她的人,但要她一直伴着我这老头也不好,不是么?”
老爷,天无绝人之路,富贵的好,要留待有缘人,兴许这年公子并不是富贵的有缘人啊!
“妳说的是。”甄老爷倒也洒月兑,并不执着于年靖春,上榻而眠。
桃红见甄老爷看得开,便开开心心地散发香气。只要老爷开心,她就开心,至于甄富贵,她还真理不了那么多。
谁让她是老爷养出来的呢?生来就是要爱老爷,其余的,都是爱屋及乌。
第三章
就在甄老爷、甄富贵以及甄家上上下下都以为甄富贵又自毁了一次亲事时,令所有人意外的,冬至一过,年靖春便带着喜娘前来正式提亲。
年靖春到达时,甄老爷正在跟桃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边听帐务管事的报告,而甄富贵正在花房里忙。
甄家上上下下一如平素的悠闲,刚巧冬至这几日都没下雪,太阳还露了脸,因此庭园里还可见婢仆们将棉被拿出来晒太阳的景象。
是以当年靖春来到,喜娘开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要提亲时,甄老爷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到剧烈的咳起嗽。
“咳咳咳咳……妳、妳说什么?”甄老爷严重怀疑自己老了,竟然听见喜娘说年靖春要提亲,“提、提亲?”
“哎呀,甄老爷,这是喜事啊,长安的年当家特地前来向甄小姐提亲,他十分欣赏甄小姐,希望甄老爷能同意他与甄小姐的婚事……”喜娘接下来拉里拉杂讲了一堆话,什么“甄小姐美丽大方”、“甄小姐气质出众”、“甄小姐温婉柔美、出得厅堂”……等等。
但这些话甄老爷全都没听入耳,他瞪大眼,盯着年靖春,惊讶地开口问:“年、年公子,这是真的么?你、你真的是来提亲的?”
老爷,年靖春他不是不要咱们富贵么?怎么会来提亲呢?桃红也愣了,他们都以为年靖春会一去不回头。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嫌弃富贵么?”
“甄老爷,您是否对在下有所误会?”年靖春听见甄老爷的“自言自语”,制止喜娘再说下去,如此问道。
“啊?”甄老爷回神望向年靖春,“你上回来洛阳后,就没消没息,我们以为你、你不愿意娶我们家富贵。”
“真是对不住,在下一回到洛阳居处,长安便派人捎来讯,说是家母病情恶化,在下赶着回长安,一时间也顾虑不了那么多,直到前两日家母病情安稳下来,才又回到洛阳,让您误会,是在下的不对。”
“那令堂现在无恙么?”甄老爷关切地问。
“多谢甄老爷关心,家母病情安稳许多,只是大夫说不能再发病了。”说到娘亲的病情,年靖春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爹亲与娘亲的感情过于深厚,以至于爹亲去世后,她便因思念过度病倒,这一病就拖了好几年,他束手无策,只能尽量依照娘亲的要求去做,以期娘亲能开怀。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年公子,你要放开怀。”甄老爷也想起亡妻。
听到这话,年靖春心头一暖,“多谢甄老爷关心。”
“这时候你还叫我甄老爷呀!”虽然他的名字就叫甄老爷。
“这……”年靖春未料想提亲会顺利,原本他想可能太迟了,甄富贵也许已嫁作人妇,但前来提亲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因此他是抱着失望而归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如此有趣的姑娘,终究是与他有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