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的男子,从没有一个如他这般独特。
那样冷情,那样孤傲,好似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勾出他的热情,除了在见到兄长与之交换的那块铁,她瞧见他深浓难测的眸里,激出她无法理解的热烈光芒……
此后,她便明白,这个男人的眼里,只有剑。
可她……眸里,心中,也只有他了。
是故,她从此对他心心念念,他的身影将她一切都占据。
她是傻!知晓她心意的父亲、兄长,皆苦口婆心的劝告,别把情感放在一个毫无感情的人身上,频频警告要她收手,莫再投入感情;显然她与他,是多么让人不看好。
这些,她都懂,但要做到,何其难──
她垂下眼,淡淡忧色浮上娇容。
她是不知羞的吧?这样追逐一个男人的身影。
案兄对她的执着皆感不可思议。她轻轻笑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呢。
自幼被养在深闺里,乖巧,温顺,所有一切早已被安排妥当,她只需默默照着走,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首次有了反抗之心。
她其实也是叛逆的吧?安安分分过活了十数年,从未想过要争些什么,只除了他……
“小姐,咱们到了。”槿儿的声音让她回神。
“嗯,将东西准备好,下去吧。”她轻声叮嘱。
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回头了,她在心里低叹。她为他这般倾心,真情以待,他不会不知晓吧?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况且,她亦深知自己的美丽……柔荑轻轻覆上白玉也似的芙颊,这张容貌,不知让多少名门子弟慕名而来,连日日与她朝夕相处的槿儿,也常赞叹她无与伦比的美丽,还说只要是男人,没有人能不动心的……
是这样吗?包括他吗?
既是如此,他应该有朝一日会明白她的苦心、她的付出吧?
唉被槿儿轻轻搀扶着下马车,尚未走近,便觉一阵淡雅莲香扑鼻而来。
方疑惑抬眼,身旁槿儿已大声嚷嚷:“莲池!是莲池啊!小姐,妳快瞧瞧,好大一座莲池──”
定眼细视,那简朴屋前的一大片莲池,令她忍不住睁大眼。
占地极广,池面的莲花不计其数,静静躺于水面,清雅月兑俗之姿,令人惊艳,让她移不开眼。
这荒山野岭,哪来这么大一座莲池?
“这可真奇怪,向公子怎会无事辟建一座莲池?”槿儿同样不解,“他这个人啊,脾气古怪,性子又冷,这会儿大费周章弄了座莲池,为什么呢?”
沈碧湖走向前,细细凝望池面莲花。这人工莲池要辟建完成,恐得下一番苦心及巧思不可,且这莲被照顾得极好……想必它的主人定是细心呵护。
而这怎么会呢?除了剑,天底下没有一件事物能入得了他的眼,如今他精心建莲池,又是何原因?
在猜疑之际,屋内传来声响,门开了。
“啊,向大哥。”她欣喜含羞,迎向来人。
“沈姑娘?”向剑生一袭黑衣劲装,望向那抹清丽的粉绿色身影,面无表情,冷然依旧,见她来访,虽无排拒,也无愉悦神色,“有事?”
他的淡漠浇熄她满腔热情。她有些受挫,仍是挤出微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过来瞧瞧你呀。她轻叹。
而后接过槿儿手中提着的竹篮,送到他面前,“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一人独居在此荒山,想必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沈姑娘不必如此,”他一贯冷漠以对,并没接下,“此深山野岭,路途遥远,沈姑娘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我……”她哑口,再度受创,难过的垂下眼。
“喂,我家小姐特地亲自为你所做,你不收下岂非糟蹋她的一番心意?”槿儿可看不下去了,立即挺身护主。
“别这样,没关系的。”沈碧湖拉拉她的袖,落寞地摇首,“本是我太多管闲事,向大哥不愿收,就别勉强。”
“可是……”槿儿不甘心地生着气,她心疼小姐受委屈啊!
定定看着主仆两人半晌,向剑生默默接过竹篮。
“向大哥……”她有些欣喜,又因他的勉强而有些伤心。
“多谢。”他一贯淡漠。
“没什么。”她微笑,娇柔脸庞有些红,望见他身侧那似乎从不离身的黑铜长剑,“就是它吗?用家兄寻获之铁所铸成的剑?”
“嗯。”他垂眼,握紧剑身。
“它叫什么名?”
“……依魂。”他轻声说。
“依魂……真美的名字。”她沉吟,望着他,眸里隐藏的情愫闪动,却失望地发现,他的目光从头至尾不在她身上──
而是那把剑。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她悲哀地自问,她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为何还是不看她一眼,而执着于那把剑?
“我可以……模模它吗?”她忽地小声提出要求,令他眉微挑。
思量片刻,他默默递出长剑。
纤白的小手细细抚过剑身,眼儿迷离,“我不懂剑,但能这样令你着迷,它想必有着我无法理解的魅力……”轻叹,收回手,低细的语音几不可闻,“好幸福的剑……”
她努力欲博取他欢心,仍只是徒劳,而它却能轻易赢得他所有关爱和注意力。
他听见了,却只是收妥剑,无言。
“我们离开吧,槿儿。”她对着身旁丫头道,“别再打扰向大哥了。”
“是。”槿儿听话应答。
“我们告辞了,向大哥。”沈碧湖落寞向他道别,在转身之际,瞧见那片莲花池,忍不住问:“那莲池……”
向剑生瞇眼凝望,眸中带着她不懂的激越情愫。
她再度感到不安,除了剑,还有什么能激起他的狂热?
“……没什么。”沉默许久,向剑生垂眼,低声回答。
“是吗?”他仍是不愿对她吐露实情。叹息一声,她不再多问,与槿儿相偕离开,在上马车之前,深深望了眼那片如梦似幻的美丽莲池,美眸若有所思。
第三章
沉寂的夜,打铁声仍不断。
长年高温的暗室,熔炉旁随意堆放着无数剑枝。
正中央高大英挺的身子,仍持续忙碌地动作,夜以继日,不曾停止。
当一把长剑又被夹杂愤怒的力道往旁一丢,和地上其它剑枝沦为同样下场,发出清脆的掉落声响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按住了他。
缥缈芳魂翩然而至,素白而清灵的影,抚平他的躁怒。
“你仍是不懂照顾自己。”她抬手拭去他俊颜上的热汗,黛眉轻蹙。
他放下工具,黑眸因看见她而绽放光彩,“妳,来得早了。”依照惯例,最快也得明日才能现身。
“因放心不下你。”她幽幽叹息。
“别为我担忧,依魂,妳只需笑着陪伴我身侧。”他揽着她,出了暗室,沁凉的夜间气息包围住两人。
她偎着他,漫步在月光下,笑容哀伤,“是啊,只因相聚时光是这样短暂。”
他的心一紧,用力握住掌中的冰凉小手,不语。
地上投射出的人影只有一道,只属于他。
她的眼悄悄一黯,她没忘,她是不存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剑生……”她抬首,望着身畔那伟岸的俊挺身影,水眸迷离。“我们……或许不该……”
“嗯?”他回眸,不解。
“我……只会耽误你。”垂下螓首,轻柔的嗓音飘荡微风中。
一直都忽略了,他是那样完美呵,拥有实体血肉、真真正正的“人”……而她,只是一抹恍惚存于天地的剑灵。他铸剑之技高超绝伦,向剑生之名无人不晓,合该有着璀璨美好的前程……
她却自私的霸占他好久好久。
他的天地宽阔,她的世界却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