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她吗?”
“想?用想这个词太轻描淡写了,五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次一睡下就会梦见几千几万种永健遭到不测的情景,所以我不敢睡。阮氏这五年来是扩张了不少,那是因为我时间太多。我现在除非累极才能略作休息,而怀真她吃了五年素,因为她在菩萨面前发愿,只要能让永健活着,她甘愿吃长素。而我,在永健的广告得到国际大奖也不见她出面领奖时,我就已不抱希望了。直到遇见你,英宁,请你同情一个几乎绝望的男人,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好吗?”英宁沉默了几分钟,像是下定了决心,“五年前我大学放寒假,回到我自小生活的孤儿院,我们孤儿院地方偏僻,车子下来还要走一段路,大约走了五十米,我就发现路上有血的痕迹,先是少量的,然后是像一条小溪那样的,再走二十米就发现一个年轻女人倒在血泊里。我学过一点护理,一检查就知道她是流产,而且有血崩的迹象,我连忙把她抱到我们孤儿院里,叫了医生给她治疗,医生还在我们院里所有B型人身上抽了一千CC的血给她,但是她还是一直昏迷着。等她醒来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知道孩子没了,她只说了一句‘也好’,而后又睡睡醒醒的,医生看了后说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不过要好好调养,至少要在床上躺半年,而且三个月内不能离床。后来学校开学了,我只能每周赶回去看她,可她一直都不说话也不动一下,叫她吃就吃,叫她睡就睡,好像痴呆了一样,医生说这是心病,没法治的。”英宁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一抬头,“阮先生,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请继续说下去。”阮伯荣掩住眼颤声要求。
“后来,一直到春天,医生说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让她稍微运动一下。一次我扶她在院门口晒太阳,发现一个弃婴,还有一封信,我让她抱着孩子,自己看了信。再回头时,发现她脸上第一次有了空白之外的神色,也第一次不要人家叫就主动有了行动,她抱着孩子哄着、笑着,可笑着笑着却流出了泪。我抱住她,让她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之后,她告诉我她叫永健,也是个苦命的孤儿了。然后,她就在我们院里帮着带孩子,教他们唱歌,带他们玩游戏。而后有一天,我们院里墙坍了,我们筹不出钱来修,因为院里的孩子里我是最大的,所以想用我的身体去赚钱,她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还甩了我一耳光,她说,女人的身体是珍贵的宝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出卖?后来,不知从哪儿听到法国蒂雅香水要打本地市场,她就写了一个广告剧本,对我进行了特训,叫我到蒂雅香水代言人的甄选会场去,凭她的剧本和帮我做的特训,我果然被选中了。本来我打算拍一个片子有了钱就能修孤儿院的,不料,后来孤儿院的地主要收回地皮,我只能坚持下去,后来越来越忙了,难得有机会回去。后来却发现她离开了,走之前留了封信和这条脚链给我。”
伯荣情急地凑过去,“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吗?我不信,永健不是这样绝情的人,她一定有消息给你的,是不是?英宁,请你告诉我。”
“这个,我也很忙了,好久没回去看过了,等我打电话问问院长嬷嬷好不好?”英宁有些招架不住了。
阮伯荣若有所悟地望了英宁一会儿,“英宁,我明白了,你是怕她不想见我,是不是?那么请你转告她,刘老先生思女成疾,还有她哥哥为了她而自我放逐,请她再怎么恨我也回家一趟吧。”
“这个,”英宁只能傻笑以对了,“我问问嬷嬷后再说,那个,今天就到这里为止,我走了。”
一逃出虎口,英宁马上拨电话,“永健,对不起哦,我……”
“你忍不住说出来了?”对方马上切断了电话。
永健生气了?惨了惨了惨了!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上门请罪了。
进了门,永健丙然在收拾行李!
“哇,永健,不要这样啊,我没跟他说你就在这儿嘛,我只说了……”英宁把情况一讲,又连忙求情,“你爸爸、你哥哥很可怜嗳,你躲他也不用连亲人也不见吧?”
永健白她一眼,“我知道你心软,迟早被他套出话来,还好我早跟院长嬷嬷说好了,暂时假扮修女,再请我爸我哥到我们孤儿院来,一旦出了家,就不能再同世俗相亲,不过他们可常常来看我。”
她拎起行李,“我回孤儿院,你来不来?”
咦?英宁跟上去,大喜过望,“那你索性真的当修女吧!”一下又转为哀怨,“为什么我还要赚钱?我也要当修女嘛!”
“英宁,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当修女?”永健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因为修女死了之后会上天堂呀。”英宁理所当然地回答。
“上了天堂又怎样?”
“那才能见到大天使拉斐儿呀。”英宁一个不察月兑口而出,随即满面通红。
“哦,原来!”永健惊叹的语气让英宁的脸更红了,永健闲闲又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拉斐儿的?”
“七岁的时候,一天我偷看了院长妈妈那本不许人动的圣经,一翻就翻到了,那天晚上我还梦到他呢,我和他约好了,要和他在一起的,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才能上天堂去找他。他说会等我的呢。”英宁目中熠熠生辉,“我们还勾了手指头。他还留了一根羽毛给我呢。”英宁拉出了脖子上那根从不离身的十字架,架子下系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果真有一小片羽毛。
“我明白了,明天我也去看看拉斐儿有多帅,让英宁从七岁起就痴情不悔。”永健脸上的笑终于升到眼睛里去了。
“讨厌啦,不能同院长说哦,否则我就把你没有真出家的事告诉阮伯荣。”英宁威胁她。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院长妈妈,英宁爱上的不是上帝,而是拉斐儿。”永健终于开怀大笑,“英宁,我真爱死你了。”
“讨厌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笑我。”英宁依旧脸红红,可爱极了。
第九章
阮伯荣的效率果然不是盖的,永健罢回院里陪小风风说睡前故事时,有人来通知她,寻人的来了。
在院里几个姐妹的帮助下,她换上了一身修女服,手握着十字架,极力抑制着自己过于激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气,走向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打开,他站在那儿,焦急而忧虑,永健双手紧紧握着,强迫自己不许逃走,脸上保持笑容,“你好。”
阮伯荣看见进来一个修女,心下本不以为意,然当她开口——
他吃惊地转身,走过去目光紧盯着她惟一露出衣服外的脸庞,忽然之间冲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哀求的声音:“不,不,不,永健,不要,任何惩罚,永健,任何惩罚,除了这个,不要,不,求求你,永健。”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永健保持着清醒而不被他的哀恳打动,“阮先生,叫我刘姐妹吧。你太激动了,坐下吧。”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对。”伯荣无法面对那一脸温和的表情,这不是永健,永健的表情永远是激烈而生动的,无论快乐、生气,她永远是直接表现出来,而不是这样的,她脸上不会有淡然的表情的,这不是永健,他的感情不接受,但他的理智却明白地知道她是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