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易蓉听话地沾了一点,闭着眼睛咬下,霎时,鱼肉的甜美滑顺使她吃惊地瞪大眼。
“怎么样?不错吧!”他爽朗笑问。
夏易蓉猛点头。
“再吃吃看黑鲔鱼。”
她依言又挟了一块,却没注意沾了过多的芥末酱,入口之后,呛进脑中的辛辣滋味使她的双眼瞬间盈满泪水,为了遮掩鼻水、眼泪齐流的窘态,她快速地取饼餐巾遮脸防止出丑,之后无助地低低申吟。
必耿一瞧她一连串的动作,有趣地在心中哈哈大笑。若不是已跟她相处好几个月,知道她的矜持,要替她保留点颜面的话,他不会憋在心中忍笑忍得如此痛苦。
“妳沾太多芥未了。”他为时已晚地提醒。
夏易蓉仍垂首,抬眸瞧他一眼,红红的眼眶含泪,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不曾吃过生鱼片,总觉得野蛮,要不是你大力推荐,我还不知道生鱼片的滋味这么美好。不好意思,让你看见我出丑。”
听她温温的解释、见那犯错似的羞赧神情,关耿一心中的趣味不知怎地,突然莫名其妙地幻化成一股疼惜。“妳在我印象里,从没有出丑过,是最好的秘书。”
夏易蓉显然极少被当众赞美,闻言又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必耿一见她那略带惊慌的大眼,知她又开始不安,心中同时惊讶着自己为何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似的,总能清楚她的感觉。正巧主菜端上,为了不让她再尴尬下去,他热心地充当服务生介绍了起来。“这道菜综合了日、法的料理,在挖空的酪梨内填入细致雪白的鲷鱼肉、虾子、草莓、香菇和芦笋,绝对会令妳回味无穷的,妳尝尝看。”
夏易蓉记取前车之鉴,先小心地尝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令她回味无穷。“真好吃!”
她那用心品尝的态度,使他更是翻出了压箱的知识介绍。“这鲍鱼、软壳蟹、牛肉,妳也吃吃看。”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共同分享了彼此的食物。
饭后,关耿一送她回公司,在大门口放她下车后即驱车离去。
那天下午,他没再进公司。
而夏易蓉在得到满足的胃消化完所有美食后,脑袋立即清醒,所以人也跟着自动调整,回归现实。
清晨六点。
必耿一身穿轻便服装,在清晨的马路上驱车行进。
在忙碌的生活里,为了维持体能及该有的运动量,他通常会不定时地在周末假日时去打场斑尔夫球。
不知道是不是拜夏易蓉之赐,最近公司的业务顺畅得不得了,不但与客户间的关系稳固,甚至连各部门的运作也极少需要他出面。
想起那个女人,让他不禁满意地咧嘴而笑。
老实说,那日的午餐算是他极少数的愉快聚会之一,真想不到除了平日的工作外,难得会有交集的小小女子,竟也会在他的回忆里占有一席之地。
两人的进餐气氛太愉快了,以至于在回程的路上,他开始担心起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已有所不同?
事实证明,夏易蓉实在太上道了!谤本不需要他刻意保持距离或委婉地暗示“其实一切如旧”,她便自动隔上一片壁垒,她是她,他还是他,两人的主从关系一点儿也没变。
打方向灯,将车子右转后,他在果菜市场的号志灯前停下等候。
不可否认地,他的秘书引发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他的个性一向好奇,而她的“多元面貌”正吸引着他的视线,教他无法转移。
这真是有趣!他回想着究竟见过她多少面貌?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自信专业、不知所措、甜美可爱、个性柔顺、含羞带怯、尴尬失态、认真享受……
这种不断的惊喜,让他忘了自己该避嫌,不该使员工产生可能的误会,只想着要从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趣味,来增添紧凑生活中的乐趣。
停!停!必耿一,停止你这种不厚道的恶行!他的良知突然冒出头来警告自己。
是啊,是啊!他蓦然惊醒。怎么会恶劣到为了增添自己的乐趣而不考虑员工脆弱的心呢?
他边在心中严厉地斥责自己,眼光边注意着车外的交通动静。斑马线的那端走来一个手提两大包塑料袋的女子,她低着头,看来有些狼狈,却仍固执地用那两只细瘦的手臂紧抓着袋子不放。一件廉价的T恤、过时的五分紧身裤、脚上穿着十块钱的拖鞋,长发随意地用免洗筷的塑料套子绑起,就这么缓慢地从那端走到这端。
虽说他也颇佩服这种不屈不挠地为生活打拚的劳碌女子,但他很明白自己这辈子不会跟这种形态的人有所交集。
那女子走到他的车前时,号志灯已变,他耐心地等她通过,但后头的车子可没他这么好的耐性,喧嚣的喇叭声响起,女子似乎吓了一跳,转头往他的方向望来。少了头发的遮掩,使他看清了她的五官。
夏易蓉?!
天!他眨眨眼,再看一次。没错,真是她!
“夏易蓉!”他按下车窗,颇感意外地大喊。
这一次,她的惊吓似乎比方才更甚,根本就是完全愣在当场。
喇叭声愈发吵杂了,夏易蓉却仍杵在原地发傻,关耿一迅速果断地下车,硬扯过她的袋子。啧,还真重!“上车。”
他解决了交通的阻碍,重新上路。“妳怎么跑来这里?”
她还没回神似的,仍怔怔地望着他,惊讶的表情不亚于他。“买菜。”
“买菜?!跑得也太远了点吧?”
“比较便宜。”
“能便宜几块钱?瞧妳提得都走不动了,坐出租车回去还不是一样花钱?”
“我不会坐出租车的。”
必耿一抿起嘴,不知道是气她说不通,还是恼她不爱惜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奇怪了,胸口那胀痛的感觉是为了什么?自己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你在公车站旁放我下去就好,我自己坐车回去。”她吶吶地说着。
“我送妳回去。”
“不用啦、不用啦,我真的没问题,我每个礼拜都是这样子买菜,没事的。”
“我送妳回去!”
夏易蓉听出他话中明显的不悦,噤声不敢再开口。过了半晌才问道:“呃……呃……你不是有事吗?”
“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秘书难道还得替你安排假日活动吗?这男人是怎么了?有没有事怎么反过来问我呢?
她试探地问:“呃……呃……我看你一身休闲服、短裤,你是不是要去打球?”不能得罪,千万不能得罪老板!
“哼!”关耿一冷冷地扫她一眼。“妳倒是很会推理。”
“所以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啊!前面正好有公车站牌,你靠边放我下车就行了,真谢谢你的--”
咻的一声,车子掠过了公车站牌,夏易蓉自导自演的这一段,没人配合,再也演不下去。再偷瞧他的扑克脸一眼后,她聪明地选择闭嘴。
必耿一迷惑了!他分不清在发现这个劳碌的女人就是他的秘书之后,内心翻起的五味杂陈代表什么意思。
一个在一流科技公司担任总经理室秘书的女子,理应被捧、被呵护娇宠的,若不是如此,那么至少也该如时下的年轻女子般快乐地享受着人生才是。可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养家、照顾弟妹、缩衣节食!她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他气她,也气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
“妳弟妹为什么不帮妳?”他语气不善,心里盘算着若她敢回答“因为舍不得他们吃苦”之类的话,他就骂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