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等于是被他搂在怀里。
她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这男人应该是言出必行的,说过的话断不会反悔。
但是,她依然无法闭上眼。
一闭上,他臂上的那排齿痕便浮现脑海。
一想起,心里便有一种无名的痛。
“明天要启程去平州,你如果不睡的话,你就会没命。”似乎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让她打了个寒颤。
“平州?”她有些惊讶,一抬眼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一个能活下来的战士,可以在任何环境下休息,补充体力。”他看了她一眼,再次命令,“睡!”
她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又看看他袒露的胸上那些无法褪去的伤痕。
她放任自己的手抚上那些伤痕,带着一种新奇的念头一一探索着。
他不耐地睁开眼睛,“你一再违抗我的命令--”
她却打断他的话,“这里不是军营。”
他翻身坐起,下床取来自己的佩刀,抽出刀来,月色映在刀身上,映照出森森寒芒。
完颜祁的表情非常严厉,指着青芜说道:“下来。”
青芜像着了魔一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大著胆子下床,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完颜祁看着她说道:“这把刀跟了我十几年,我爱之如宝。今天,我就要用这把刀告诉你一个道理!”
青芜凝视着那把刀上冰冷的光芒,轻轻说道:“这是一把饮血的刀。”
“我是军人,我生活的每一部分都和行军有关。我从不容许别人质疑我的命令,更遑论是拖延不从。”他一派肃穆,仿佛身上披着铠甲,正指挥着千军万马。“今日你犯了这两条,我要用这把刀惩罚你。”
青芜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要如何?”
完颜祁一刀挥下,青芜在一片刀光中紧闭双眼。她咬住下唇,总算没有叫出声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鬓边一缕发落地。
完颜祁将刀插回鞘中,双掌轻拍她的肩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面对这状况,青芜实在不该笑出来,但她却不禁笑了,双颊还染上一层红晕。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治军严谨,天下也不会大乱了。”她喃喃说着,眸子出奇地晶亮。
完颜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轻抚着刀鞘,“我既决定带你一起去平州,你就要学会我的规矩。”
青芜轻咬着唇,“在那之前,能容我问几句吗?”
他挑眉,道:“说。”
青芜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伤痕上,问道:“看见这些伤痕,你会害怕吗?”
“不,我引以为豪。”
青芜眉目中带了点沉寂,“是吗?若是砍得再深点,你就活不成了。”
完颜祁大笑,“若是没有这些伤口,我至今还过着被人欺侮的日子。”他发觉青芜的身子有些发抖,遂拿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这是一个征战称雄的年代,你若是没有这点狠心,只会害了自己。”
青芜拢紧衣服,微微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我一个女人家,要狠心做什么?”
“自保。”他揽过她的身子,就是要她把话听进去。
青芜随他坐在床沿,半晌才道:“完颜祁,我想跟你去平州。”
他没有计较她称呼上的不恭,只道:“若是要去,就必须要有体力。”
青芜点点头,主动拉下帐子,“对不起,吵你安眠了。”
他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躺下,依旧将她搂在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青芜强逼着自己安睡,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他臂上的齿痕。未了,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让自己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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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完颜祁很早便起来了。
他吩咐博格,除了带着西京的仆役外,只带青芜和西兰两人随军伺候他。
他早早上都统府去了,军队集结待发。
西兰一早来找青芜,本以为她还睡着,打开门却看到穿戴整齐的青芜笑吟吟地站在面前。
“你没事吧?”西兰担心地问道。
青芜摇头,“我没事。”
她率先定出去,回头问了西兰一句,“西兰,不是所有的金人都是坏人吧!”
西兰笑了,低声回答:“那当然。我从前服侍我们契丹老爷,可比大人凶多了。”
青芜望望天上高挂的太阳,“是啊!他不是坏人。”
她俩被博格安排上了一辆大车,车上全是女眷。有些是分配给其他金人的女人,大多哭红了一双眼,哭得连眼睛都肿了,还不时以袖抹泪。
大车跟在军队后面,一路上,青芜和西兰听说好几个女人因为不堪忍受金人的凌虐自尽了,而她们的尸首被拖出来扔在大街上,惨不忍睹。
西兰吓白了一张脸,紧紧地抱住青芜。
青芜轻拍她的背,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没亲眼见到这样的惨状,但心里明白这些事难免发生。
她忽然间明白了完颜祁的意思,一个女人若没有点狠心,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但是,天可怜见,她是多么希望战争从来没发生过。
那么,她也不会遇见完颜祁,那个让她的心总是一点点刺痛着的男人;她还会是那个安居在父母身边的女孩,快乐无忧,等着出嫁。
车子忽然颠簸了下,西兰几乎摔出去。
青芜急忙将她拖回来,收回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了。
下车后,有人来带她们前去完颜祁的营帐。
青芜不禁愣在那里,眼前站着的不正是当初那个金兵吗?
他的汉语还是那么生硬,“你还好吗?”
青芜点点头,扶着一路惊吓过来的西兰,对那个金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蓦然学会了以笑容面对他们。
完颜祁正好站在不远处,一眼就看到青芜那温和的笑容,心里仿佛有一处柔软起来。他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话,再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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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天,完颜祁回到营帐时,两个女人正在为他铺床。
青芜有些笨手笨脚的,西兰笑着教她。
完颜祁看着青芜唇边轻柔的笑容,她笑的时候眉眼都柔和了,清雅出尘,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却掩不去她出众的气质。
但下一刻,完颜祁却发现这两个女人在用契丹话交谈。
他脸色一沉。
西兰是契丹人,他早就知道。
但为何青芜也会契丹语?
他悄悄走近两人,青芜却改用汉语说话了。
完颜祁状似没事人,点个头便走开了。
青芜大大松了口气。若不是她及时发现完颜祁走了进来,临时改用汉语说话,完颜祁一定会起疑心的!
西兰悄悄地说着:“青芜啊!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大人你是契丹人呢?”
青芜苦笑一下,“其实,我只是半个契丹人。”
“大人知道我是契丹人,可是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啊!”西兰不习惯这样隐藏事实。
“你这丫头,做不来亏心事。”青芜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西兰叹口气,“好吧!我不问了。”
青芜放下心后,目光一直追随着完颜祁的身影。
“你在干嘛?”西兰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听见。西兰奇怪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到底在看什么?”
青芜连忙收回视线,小脸染上红晕。
西兰正想取笑她,不意被她轻轻一瞪,便吐吐舌头,不多说了。
“有些话,大家心中明白即可,就别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