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后,江渡云悄悄走过去,门缝开了约三寸,所以她不仅听到阳关彻和陆纨纨的声音,也看到背对大门而坐,被椅背遮住大半身子的阳关彻,以及站在他旁边,背倚着书柜的陆纨纨。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个江渡云。
“纨纨……我还是不太甘心,”阳关彻的声音有些矛盾,又有些无奈。
陆纨纨轻笑了一声,换了个站姿,却仍然靠在书柜上,“说到不甘心,我才有些不甘心呢。之前我虽然也猜到你会变,但你却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却因为一个……”她摇了摇头,接下去道:“所以,我的坚持也没有错,彻,你不是不真心,只是你对我付出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阳关彻沉默了一阵,不知是同意了她的话,还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然后他开口:“纨纨,你知道吗,当你告诉我,说我对江渡云……不,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听到他们既然会谈论起自己,江渡云小小地吃了一惊,不禁竖起了耳朵——
阳关彻苦笑一声,没有把刚才的话说完:“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是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刚才在席上,你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阳关彻又沉默。
“是的,我决定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陆纨纨却笑了,“从茫然不觉,到被一语惊醒,然后迷茫,挣扎,直到最后决定。彻,我了解你,可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认识那个小女孩后,你变了许多,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更真实了。”
“是吗?”
“是。”
江渡云在门外皱眉。他们口中的小女孩,应当就是指的她吧?但他们说的话,她怎么听不太懂?
“彻,”陆纨纨很认真地说,“不必介意我,也不必介意其他人会怎么看,不过就是喜欢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吗?”
哗啦啦。江渡云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好在地上铺了地毯,把东西落地的声音都消掉了大半。
小……是吧?江渡云的心一阵狂跳。以她二十二年的生活经历来分析,陆纨纨口中的“喜欢”,当然不是指的“哥哥喜欢小妹妹”,而且她也怀疑阳关彻到底有没有把她看成过“妹妹”。
但她并没有机会再听下去,因为她听见况晓竺在她身后喊:“杜杜,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江渡云被吓了一大跳,特别是当她看见阳关彻和陆纨纨同时转过头来望向门外时,赶紧躲了开去。她看着地上的零食,咬了咬牙,转身跑去,一把将莫名其妙的况晓竺扯到她的房间,然后关上门。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看到,但她却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阳关彻面对面。
“怎么啦?”况晓竺看着微微气喘的江渡云,一脸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江渡云拍着胸口,她抬起头无力地看了况晓竺一眼,脑袋里乱槽糟的、不,她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阳关彻……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第一,她第一次见他时就踢易拉罐打中他的头,然后每一次都跟他不对盘,十次有九次见面都是吵……而且他们根本连十次面都还没见上。
第二,她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至少对于阳关彻来说是这样的,就像他说的,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她真的是江渡云……
第三,这很没有道理,第四,她一点都没感觉出来阳关彻对她是“别有企图”……而最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只有“十一岁”,而阳关彻以为的,是她“十岁”……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况晓竺看江渡云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表情惊惶而又不知所措,不禁也跟着慌张起来,“杜杜,你到底怎么啦?”
江渡云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突然,况晓竺的门被笃笃敲了两声,阳关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杜杜,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江渡云被吓了一跳,失声尖叫道:“你不准进来!”
“杜杜,我有话要跟你说;晓竺,你过来开门!”
“不,晓竺,你别去开门!”江渡云的脸顿时红了,她抓住况晓竺,不让她过去。
无论如何,她不想看见阳关彻!
况晓竺完全懵了。她看看门,又看看江渡云,“杜杜,你干吗不让哥哥进来?”
“反正不让就不让,阳关彻,你走啊,我不想看见你!”
可能是江渡云的吼声起了一定的作用,至少阳关彻的声音没有在门外响起了。他——应当是走了吧?
但江渡云高兴得太早,她听见门锁响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而当阳关彻拿着钥匙开门进来后,江渡云刚一对上阳关彻恼怒的目光,便立刻移了开去,脸上滚烫,同时眼睛四处搜寻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我没话跟你说,也不想听你说话,那些话……那些话我会当作从来没有听过,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她只觉得心慌,也一心只想要逃,是啊,她只是过客,应当只是阳关彻生命里的过客而已,她根本不是他所见到的这个
“江渡云”啊……
“说过的话,怎么可能当成没说过?”阳关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对完全已经傻住了的况晓竺道:“晓竺,你先出去,我跟杜杜有话要说。”
而当他再看江渡云时,顿时竖起眉毛——她居然想躲到床底下去!
当然不可能让这丫头得逞,阳关彻赶上前一步,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江渡云纤细的手臂。
“干吗要躲?”
“不躲的是白痴……”江渡云嘟嘟囔囔。
阳关彻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点笑意。本来被江渡云激起来的满腔怒火,却在看见她可怜兮兮,又可爱得要命的表情之后,消了一半。
“哥,你别打杜杜!”况晓竺却完全误会了,她从来没看见过阳关彻对江渡云如此粗暴,以前再怎么闹得凶,也只是斗嘴吵架而已,现在江渡云却被吓得全身发抖。
阳关彻和江渡云同感错愕。阳关彻无奈又好笑,“谁说我要打她了?我只是要跟她说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晓竺乖,你先出去一下,我保证不会打她的,好不好?”
很奇怪,江渡云本来非常慌乱,只想避而不见,但被况晓竺这么一打岔,又觉得这事情很好笑。
况晓竺终于犹豫着站起来,“那好吧,杜杜,我就在外面,哥哥不敢打你的。”
阳关彻却觉得更加无奈了,“晓竺,你出去,带上门,然后去找你纨纨姐,别在门外偷听,知不知道?”
听到这些对话,江渡云的紧张更加消失一大半,反而忍不住笑出来。
也许是江渡云的笑让况晓竺发现事件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严重,所以况晓竺迟疑地“哦”了一声,看看他们两个后,终于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你还笑?!”阳关彻也发现江渡云现在的发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发笑,但他的手却没有因此而放松。
江渡云瞥了他的表情一眼,叹一口气,“好吧,你要谈,我就跟你谈,不过你先放开手好不好?”
阳关彻眯起了眼,有点怀疑江渡云的态度,但他到底还是放开了手。
“……你要谈什么?”江渡云松动着肩臂,没有看向他。
阳关彻犹豫一下,“你刚才听见了多少?”
“不多,”江渡云斟酌了一下字句,“不过,听到了最关键的那句。”说完以后,她抬起头来,小心观察阳关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