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衍宗正等着这句话呢,一听之下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去了。
潘令心中一禀,却仍是站着,“没做错事为何要认错?请外公讲讲理。”
“讲理?”不说这两个字还好,一说潘步怀更生气,“我就是太讲理了,当初才会没把沙家赶走!我就是太讲理了,才会将你留下来!不要叫我外公,我不是你的外公,我的女儿也不是你母亲!”女儿的不开心,他都看在眼里。这个潘令根本就是来气他们潘家的,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他居然还姓了他们潘家的姓,这个根本就不是他孙子的臭小子……”
“你乱讲!”潘令一听这话就受不了。虽然从小到现在他不知听过多少次类似的话了,但是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在胡说,娘虽然对他很严厉,却总是他的娘啊!如果他不是娘的孩子,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家里?难道真会是像别人所说,他是……野、野孩子?不,这根本不可能!
“潘尘色是我娘,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好了,为什么要乱说?”
“乱说?你倒是问问尘色去,我是不是在乱说。”潘步怀站起来,方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家法来了!家法来了!”潘衍宗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却是非常兴奋地递上家法:一根长约四尺,有二指宽的荆条。
愣愣地望着潘步怀的脸,再愣愣地望着那根荆条,根本忘了要躲。也许,他真的不是娘的儿子——第一次,潘令心中产生了这种想法。
潘今只挨了两下荆条——因为潘尘色赶来了。
气势再凶,心中之气再难平,一看到女儿恳求的眼神,潘步怀就只有让步了,谁让他欠他这个女儿太多,而他也知道,尘色确实是将潘令视为亲子来对待的。
虽然潘今只挨了两下鞭打,但也是伤得不轻,潘步怀竟是连一点儿也没软手。上了药,潘令只是趴在床上,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潘尘色心痛地看着他,不知该拿他怎样才好。昨天,他才和刘棠打架伤了手肘,今日又去惹老太爷……
“令儿……”她欲言又止。算了,还是先让他吃点东西好了,毕竟他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娘……你真是我的娘吗?”很突兀地,潘令抬起头来直视潘尘色。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平时的潘令总是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今天居然会这样慎重地问出来,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什么傻话,我不是你娘谁是?”她小心将他扶起来,转身端过桌上的粥,舀了一勺吹凉,“来,吃粥。”
递到嘴边,潘今却不张口,“但是外公说……我不是潘家的孩子,你不是我娘……”小小声地,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别人说的他一直不予理会的事竟然会是真的。
原来是父亲说的,难怪今儿会如此问。潘尘色不自禁皱起了眉,平时的麻烦还不够吗?父亲居然也来掺一脚。她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今儿会因为知道他的真实身世而过得不开心,偏偏别人就是见不得潘令好,连父亲也会沉不住气,说出这样不该说的话来。
想了一会儿,她慢慢开口:“是啊,你再不听话,我就真不是你娘了!”
潘令愣住了,抬眼望她,“……娘?”
潘尘色叹了一日气,‘这是气话,你听得出来吗?”
潘今愣愣点头。这是气话,他……能听得出来……
“所以,外公说的话是气话呀,他说不是你的外公,娘不是你的娘,是气话呀,你怎么会怀疑我不是你娘呢?真是小笨蛋!”这种语气,只有在仅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会用,用这种有些溺爱,有些喷怨的话来平稳他的心绪;这个孩子,跟她一样的敏感,她是知道的。而且,这是一个太聪明又太孤单的孩子,每次看见他,她就犹如看到沙晓玲的影子。
“娘!”潘令红了眼睛,毕竟是孩子,很容易感动也容易相信人。他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衣襟。这个最美丽的女子,就是他的娘啊!怎么他还要怀疑呢?
潘尘色拥他人怀,感觉到小小的身子对她的依赖与亲呢,她的心中在叹气。这次能蒙混过去,下次呢?下次,他还会相信吗?还会认她……是娘吗?
晓玲,你的孩子好聪明,他还会属于我多久呢?
紧紧的拥抱,不能完全平息的,是两颗同样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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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虽然曾经在茶馆里闯过祸,但是潘令还是喜欢去茶馆,因为在那里可以看见好多人。
龙隐镇有三多:寺庙多、名人古迹多、茶馆多。
在别处,茶馆的存在不一定有什么奇特的原因,可是在重庆府,要是没有茶馆,可能一大半的人不知道从早上起来后这一天该怎么过。在龙隐这座千年古镇,随处可见的就是茶馆。水手、袍哥大爷、闲杂人等都爱出入此间。
潘家的茶馆开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一般的茶馆都是“书场茶馆”,即一边可以品茗,一边可以欣赏民间艺术,什么打围鼓、四川清音、道琴、荷叶清唱,或是说书。潘家茶馆当然也有这些东西,不过与别的茶馆不同的是,除了这些,潘家茶馆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人,那就是白先生。
没有人知道白先生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白先生几乎从来不开口说话的,但是潘家茶馆的熟客都知道,凡是白先生泡出来的茶,茶味一定很特别,而且是特别的好喝。
白先生并不会对每一个进门的客人都泡茶,但是只要他泡茶给某人,别人就知道了,得茶喝的这个人近来一定有好事发生,可能是发笔小财,可能是老婆生了七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个儿子,也可能是多年不见的亲人归来,还可能是——中举、升官。所以,来潘家喝茶的人很多,除了潘家的茶好,服务优良之外,还为了人人都想喝到一杯白先生亲手泡制的茶,再不然,多沾点别人的喜气也是好的啊!
不过,当这天潘今一踏进茶馆,就被白先生奉上一杯茶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包括刚好在一旁与账房先生谈事的蓝景严。
傍一个十岁的孩子送茶,而且还是白先生……孩子会有多大的福分呢?不可能会是将在街上捡得一大棒冰糖葫芦吧?
连潘令自己都很奇怪,因为他也知道白先生奉茶给人的特殊意义。
而且,一向冷冷淡淡的白先生还笑了,“接着呀,愣着干吗?
潘令也笑了。他很干脆地接过茶来,故作大人样地喝上一口,“好茶,真是好茶,不愧是潘家的茶!”
他这样一说,所有的人就都笑了。潘家的茶的确是很好,不过被潘家人自己这样夸赞,这还是第一次。潘令是大家都熟悉的,他人虽小却很豪爽,而且不像潘家其他的少爷一样骄横,模样也长得好,小嘴又讨人喜欢,所以很得大人们的欢心(潘家的人除外)。
喝完茶,他将茶杯一放,笑问道:“请问白大叔,我最近会有什么好事呀?”
白先生今天看来谈兴很好,“你觉得呢?”
潘令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想、想……想了半天,“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直说了吧,还用得着装神秘?”
白先生笑笑,不答话。
旁边的客人却替潘今急了,“是啊,白先生,您就直说了吧,我们也想知道潘少爷到底会交什么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