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洛大摇其头。“你真该去当情报员,冷静、冷酷又敏锐。”
“多谢赞美。”第二杯茶来了,这次她什么也不加,端起来啜一口。
“要我帮你找房子?”
安若摇头。“我自己去找,顺便熟悉街道。我还没有时间去外面闲逛呢,正好到处看看。”
“听听你的口气,倒像你才是外来的外国人。”
“几乎是了。”安若喟一声。“离开了太久,到哪都觉是在异乡。”忽然警觉自己流露出伤感,她笑了笑,转变话题。“你来了这么久,为何还形单影只?昔日的风骚帅劲哪里去了?”
“我是为了你啊!”戴洛大声喊著。“既执行秘密任务,哪里敢太招摇?说到任务,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既是秘密,自然不可公开讨论。”安若立刻断掉他的好奇。“不过我又有新任务派给你,免得你太清闲,生邪念。”
“天啊,你把我当花痴了不成?”戴洛做著严肃的脸,“我不过对欣赏美女有偏爱,并不意味我到处留情。我对女性十分尊重的,尤其尊重她们裙裾底下的美妙曲线。”
安若差点笑喷出嘴里的茶。“哎,饶了我吧,戴洛。”
戴洛扮个怪相,吃他的栗子蛋糕。“新任务是什么?请示下。”
“我们来盖房子如何?不过,先炒炒地。”
***
第二天,安若和戴洛一早即碰面,开始朝蓝氏另一支关系企业──房地产──进军时,蓝家一家人则难得地全部到齐,聚集在蓝宅豪华的客厅里。
“我不坚持要你入赘,”蓝季卿几乎已成注册商标的威风八面冷肃脸,难能可贵地眉开眼笑。“也同意不强制你一定要加入蓝氏企业。婚礼不要铺张,很好,我赞成。不要惊动外人,只宴请两家亲人,可,但至少要登报通告,让人知道我的孙女结婚了。”
“有这个必要吗?”希文不慌不忙,温和地反对。“‘家有喜事’,便是自家的事,似乎毋需他人认可吧?是不是,季老?”说完,希文知道“认可”两字说重了。
蓝季卿的笑容果然敛了去。“认可?不,当然不需要。不过让认识我们的人分享喜气罢了。总不能教人以为我蓝季卿的孙女偷偷模模,一声不吭地结了婚,没宴客,没声张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蓝(王玉)坐在希文旁边,忽然脸一阵青一阵白。她紧紧抿著嘴,她的父母对这件婚事的突然宣布太意外,她爷爷太高兴,没人注意到她的反应,除了坐在蓝季卿身侧的蓝柯静芝。
“季老言重了。”以蓝季卿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关于婚礼的简化及不对外宴客部分,他一律同意,希文知道这已是相当的让步,他谨慎地应对。“是因为您人面太广,若全部邀请,恐怕教人说我们滥发帖子,藉机盈囊。孰请孰不请,难免得罪人。登报本确是通告诸亲好友之意,可是也因为您老德高望重,启事一登,巴结您的人谁敢装没看见?看见了,礼自然不能不送,还不能送得太轻,终究要落人口实。人言可畏,我只觉得犯不著为一件好好喜事,教好事的人拿去磨牙,有损蓝家在您手下创下的端正形象。”
一番话说得情理俱全,蓝季卿竟教他说得哑口无言,屋内其他人皆又敬又佩又惊诧地看著希文,因为他以往来到家中,素来不是个话很多的人,多半静坐聆听蓝季卿的宝贵意见,仅偶尔简短表示一点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蓝(王玉)这时才吐出郁在胸口那口气,这一放松,抬起眼睛,遇见沉默地注视著她的女乃女乃的探视目光,仿佛她老人家看出了什么。蓝(王玉)心一虚,才掉下的石头又悬上了一半。
“好吧。”蓝季卿不大情愿地又让了步。“这也依了你。不过你们婚后必须住在家里,不准住在外面。”
那块石头现在跳上来塞在蓝(王玉)喉间,她紧张地盯著希文。这一点他不可能争得过她爷爷了,要是在这个关头弄僵,就糟了。
“这么说,”沉默了半晌,希文应道,“形式上,我还是等于入赘了蓝家。”
蓝季卿和他四目相对。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即为他眉宇间的轩昂之气所慑,那时他便知他将大有可为,因而后来几乎费尽口舌地企图说服他到他麾下来。一试不成,再欲揽他和他孙女成对,又功败垂成。眼看他俩拖拖拉拉似有似无地交往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达到他的目的了,他岂能让这机会稍纵即逝?
话说回来,他已一再迁就,最后这点小要求他都不肯答应,当著一家人,他这一家之主还作什么主?
希文并非没有想到这一层,然而这其中他自有碍难之处。尊重他老人家,答应下来,其实无伤大雅,也不那么关乎尊严,不过和老人家们住在一起,好有个陪伴与照应,是说得过去的。
不便的是他和蓝(王玉)恐怕将无隐私可言。他非圣人,住在家中,为避免家人起疑,他们一定要同房同床共枕,希文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动心动念。蓝(王玉)那全然的信任,将只是增加他的困扰和压力。而且长久之后,难免不会穿帮,被其他人看出他们的假戏,今天这番辛苦,便全部白费了。
结果是蓝季卿先向希文坚决不屈的眼神认了输。“好,你说吧。你有什么主意?”
他“可商榷”的和缓口气,教在紧迫的一段沉默中全部屏住呼吸的其他家人,意外地张大了眼睛。
“我不是不愿意让蓝(王玉)婚后还常和家人一起,”希文慢条斯理说明,“但是,新婚燕尔嘛,我们希望有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等过一阵子,小窝开始太小了,我们会搬回来。”
笑容再度回到蓝季卿脸上,笑开了他眼旁、嘴角的皱纹。“好,说得有道理。等你们人口多了,回来住才热闹。好,好极了。”
蓝季卿深厚的笑声震开了其他人随空气涨缩紧张了半天的脸。只有蓝柯静芝,一手不停地捻著佛珠,两眼神情不变地看著蓝(王玉)。
女乃女乃不可能知道任何事。她一天到晚在家,大门也不出去一步。重要的是她再用不著担心爷爷老盯著她不放了。
大事底定,蓝嘉修夫妇像只是来观剧般,戏散了,他们义务已了。蓝嘉修托言公司有事,匆匆走了。他太太向公婆告个退,上楼回房去了。蓝柯静芝站起来。
“(王玉)儿,跟女乃女乃来,我有样东西给你。”
蓝(王玉)不想去,女乃女乃的眼神教她心头七上八下,可是她在家里从来只有凡事顺从的分,尽避女乃女乃从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她还是不敢违逆地跟著去了,留下希文和蓝季卿商量婚期。
“季老──”
“还季老哪。该改口了,小伙子。”
蓝(王玉)没听到希文有没有马上改口叫爷爷,她和女乃女乃转进了厨房走廊旁边后面的穿道。望著女乃女乃微偻的背影,她第一次发现女乃女乃已经这么老了。她的步履缓而轻,有气没力似的,蓝(王玉)有股冲动想去挽著她,但是她和家里任何人都没有过亲爱或亲密的举动。她不敢。
进了女乃女乃房间,看见简朴的家具和一张单人床,蓝(王玉)吓了一跳。她不知道爷爷和女乃女乃分房睡,更没想到女乃女乃的卧室像个和这豪华的巨宅毫不相关的素修人待的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