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古灵的声响如昔,淡漠而多了一丝的冰冷。
“嗯……”那女声正是如意,她边哭边应。她方才已极尽加油添醋之能事,现下只剩拚命装哭。
没想到面水书斋总算有点改变,让第一个女人进门议事,而讨论的事似乎不怎么愉快,女子的哭声之激动凄切,在场只有她和庄主两人,外人无从得知里面到底在说此啥事。
“知道了!你就先去休息。”淡漠地嘱咐,古灵的口气中没泄漏任何情绪,只是告诉别人应该做什么,而后哭泣声便渐行渐远。
待声响消失,古灵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怡然。他突然想笑、想哭、想砸东西、想杀人!他的俊脸泛著苍白,双唇紧闭,一双手紧握住拳头已半天,指甲都掐人肉里,还没有知觉,血丝也一点点地渗出来……
南宫琉璃,你好……你好厉害!你让我掏心掏肺,让我尝尽噬心之苦,再来跟我耍这一招!很好,不愧是我古灵娶进来的女人。我忘爹、忘娘、忘了自己的祖宗八代,忘了自己叫啥名谁,你再跟我耍这一招……
迸灵突然狂笑,笑声不止,笑声凄厉……至沙哑……
“大哥,你怎么了?”古桧夜半被兄长的狂笑惊醒,赶忙冲来,看见古灵竟瘫坐在书斋的门槛,举止失常,和平日彬彬有礼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没事!”被古桧的叫声唤醒,古灵突然想到自己是古家的大家长。
看到古灵近似赌气又毫无生气的口气,很眼熟!迸桧蓦然想到尚未成亲前的古灵不就这副样子?试探性地询问:“你和嫂子是不是……”
“没事!”古灵淡漠地回应,毫不在意地惨笑了。原来桧儿已经有察颜悦色的本事,那他可以不用太累,等再过几年,古家就放给他管,自己什么都不用管,爱做啥就做啥。
见兄长的面部表情呆滞,和平时的机智、沉稳相去有十万八千里之远,古桧担忧:“大哥,我送你回……”
“不用了!我再坐一会儿,想休息自己会回去。”一口回绝,口气坚决。
见到古灵如此坚持,古桧只有沉默,回房再听动静了!
甭坐门槛良久,古灵忘记时间,也忘记寒冷,身上投披任何御寒的外衣。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对他而盲似乎是静止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模起放在腰上的箫,好久没吹它了。
拿起萧,古灵悠悠吹起,旋律紧凑而低回,激越而尖锐,一刻钟,两刻钟……
迸灵那个晚上吹了一晚的箫。
***
笔墨未,古灵苍劲的字体摆在桌上。
南宫琉璃呆愣愣地看著摊在眼前的那张“休书”,真的吗?
“夫人,庄主说他已经派人到南宫家找老太爷了,也请你赶快收拾东西,南宫家应该会在这两天就派人过来接你了。”如意站在门口,也没理琉璃的反应,直接就把古灵的嘱咐说了一遍。
慌乱地摇头,琉璃忍不住泪水直下,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夫君呢?我要见他,我要问他什么为什么?他人呢……”
摇摇头,如意原本想告知庄主忙著宴陪宾客,没时间过来,只是还不容她开口。她和琉璃就看到古灵已经进门,身后还跟哭肿了眼的女乃娘和硬低著头,不敢说话的喜鹊,还有一些南宫家当初陪嫁过来古家的仆佣,琉璃的身子摇晃了两下。这是为什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我想你也识字!原本我应该不用再过来一次,但想到女乃娘年纪大,依然忠心耿耿守著你,想想还是过来见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古灵的口气十分冷淡,随手碰了碰桌上的休书。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琉璃不懂,为什么夫君突然要休她回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大家的生活依旧,各个庄院在年底都忙翻了,没听到任何流言、不满,而古晶依旧围著自己的周围淘气,只是早先被古桧抓回房查功课了,没想到没一盏茶的时间就从面水书斋送来这张纸,这是……
“要我说为什么?”古灵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淡笑,轻声询问:“南宫姑娘,素闻南宫家家庭教育做得好,姑娘自小是读了什么样的书,学了什么的工夫?可以堪称南宫家的家教?”
见夫婿质问的口气,又称呼自己为“南宫姑娘”,素日的温柔全在一刻间消失,琉璃的心里十分难受,开口答辩:“琉璃不敢说家教好,否则怎会从一进古家门就风波不断?只是一般女子该念的孝经、论语、女诫、列女传,不敢不念;绣花缝补之类的女红也略有所长;平时谨盲慎行,绝少出门。现在只是想求个明白,为什么我在你身边尽心尽力,如今还是休书一张?”
闻言,古灵大声狂笑,果真就是这么回自己的话了 狘br />
真的当他眼瞎了,看不见就什么事都可以做做样子蒙混过去?如今若不是有现场证人,他愿意丢这个脸,承认自己绿云罩顶?古灵拿起箫:“既然你这么知书达礼我倒有首歌,请你听听!”
不知夫婿的心思意念,为什么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吹箫弄韵?南宫琉璃莫名其妙地看著古灵,什么歌?斜影珠帘土,情事共谁亲?分明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谁绾?甚人踏缀裙?蝉鬓因何乱?全钗谁甚分?虹牧垂泪忆何君?分明殿前宜说,莫沉吟。
自从君没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同绾,祓蛮儿踏板裙。蝉鬓珠帘乱,金钗归股分。虹妆垂泪哭郎君。信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这是两胡夫妇相互问答吟唱的歌词。男人多疑,女子娴雅从容,这种民歌在前代就流传下来,在当时相当受群众喜爱,传唱于市井之间。一时之间,琉璃的泪语如柱,待夫婿吹完上半阙,接著吟颂下半阙。夫君把下半阙留给她,他是知道自己的心情,什么还这么对她?眼巴巴地望著古灵,琉璃百思不得其解。
“信是南山松柏、南山松柏!”古灵反覆念著最后的誓言,讽刺性地微笑,为什么她到这一刻还可以装得像无知、纯真的孩子一般,“南宫姑娘,你当我是那种骄傲放肆,不懂怜惜女人的人吗?我知道你!我懂得你的心!你可曾懂我?你可会怜我?从你入门至今,不管外边风风雨雨,我可曾在大家面前说过你什么?请你体谅我的立场,我古灵真的让你不堪等待?真的亭亭不讲理,只求你专心如一地对我?南宫琉璃,为什么你要逼我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你告诉我,琉璃不知道……”猛力摇头,琉璃还是不懂古灵请她对下半阙词里所含的讥讽,为什么不告诉她?
“如果你什么不知道,我想问问席德平,他可能会比较清楚。”
“德平哥?为什么突然提到他?”莫名其妙地看著众人,为什么大家的眼神似乎都在责备她?
“琉璃,你已入我古家门户,不管你以前和德平怎么难分难舍,应该有个了断吧?如果在古家有任何委屈,你可以告诉我,告诉娘,我想应该没有人置之不理才是,你不用把眼泪硬逼给首情人看吧?娘知道可能会不大高兴。”强忍住满腔怒火,古灵面无表情地陈述听来的事实。自己是在嫉妒吗?嫉妒席德平在抹去琉璃泪水的同时,自己人在何方?在书房、帐房,抑或是在码头?
“我……”琉璃不知该如何答辩,她一向口拙。
迸灵随手指向如意:“人证在这里,你觉得你需要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