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微笑点头,可是心里明白,今天晚上的事,不是他的一句话,就可以释然的。
他又拥她入怀,亲吻她的脸颊,忍不住又移过去想要吻她的唇,她头一偏,他只吻到她的头发,她忍不住推他,道:“你怎么没完没了?”
他喃喃地道:“完不了。”
骆毅几乎每天都来接她下班,而他除非是真忙不过来,不然是天天都要来的。未央亦终于不再忌讳,在李玲面前大方地承认了,李玲已经没有心情去调侃她,办公室里的同事也没有兴致去提起八卦杂志的事,金融风暴危及全球,国内的一些中小型外企都纷纷倒闭或是大幅度裁员,未央所在的公司硬撑了好几个月,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进行着裁员的计划。人心惶惶,在这个经济危机爆发的时刻,失业率每天都在上升着,谁也怕被裁掉。
骆毅也忙,因为累,近来他都瘦下去了。可他总能抽出时间来接她下班,然后与她一起吃饭,未央的手艺并不是特别好,偶尔做饭给他吃,他亦赞不绝口,而这一向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几乎都是在外面吃的多。
有一天,那已经是两三个月后的事了,骆毅要去香港,他匆匆忙忙地就飞了过去,甚至来不及跟她告别,还是上机前才给她打的电话,语气仓促。
她又恢复了从前挤地铁的日子。
骆毅已经去了香港快一个月了,每次打电话给她都跟她抱怨说吃不惯那边的菜,说特别想念她做的菜,有次听得多了,她就故作生气地问:“只是想念我做的菜吗?”
骆毅马上说:“还特别特别想你。”
都是诸如此类的话,他从没跟她说过工作上的事,亦从没听过他说累。
这天下班时她才步出公司大门便看见了一辆纯黑的劳斯莱斯房车停在那儿,让人侧目,她也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时车门却忽然开了,骆毅的母亲竟坐在后座,远远地朝她微笑颔首。
未央怔住了。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可是来都眼前的时候,还是有种始料未及的感觉。
总是觉得太快了,因为幸福满溢,悲伤还是漾了一地。
版别时未央婉拒了骆夫人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乘搭地铁,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正遇着整个城市的交通高峰,地铁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挤得人几乎没有立锥之地,而她后面站着的两名男子,还在大声地谈论着“金融危机”,一副专业人士的口吻,引人侧目,人实在太多了,地铁里的空气不好,未央突然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可她夹在这拥挤的人潮里,只是无法移动半步。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有心情自己煮饭吃,今天实在太累了,洗完澡后将就着吃了碗泡面,早早便上床睡下了,可是睡不着,翻来覆去,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她接起,结果是骆毅,他的声音透着沙哑,问:“睡了吗?”
她抬眼看了看床头柜的闹钟,已经十一点多了,嘴里应道:“还没呢。”
他又道:“能不能下来一趟?”
她一时懵然,呆呆地问:“下来哪儿?”
他道:“楼下。”
她的大脑停顿了数秒,跳下床拉开窗帘便往下看,一辆出租车正缓缓地驶出巷口,昏黄的路灯,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匆匆忙忙地套上外衣便下楼去,也顾不上自己还穿着睡衣与拖鞋,出了公寓楼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倚着门前的电灯柱而立,竟然真的是骆毅,旁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显然是刚刚下机。
他冲她笑,远远地便张开双臂,她迎上去,任由他抱紧自己。
他低下头,深深吻她,她悄悄伸手环住他的腰。
她问:“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
他微笑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看了那个行李箱一眼,问:“怎么不先回家呢?”
他道:“航班晚点了,我只想着立刻看到你,便过来了。”
她抬眼看他,他仿佛又瘦了些,便问:“吃饭了吗?”
他摇头,道:“飞机上的东西简直难以下咽,我只想着你煮的菜。”
好几天没有开伙,她冰箱里储存的食物寥寥无几,东拼西凑,做了很简单的一道牛肉面,她又临时添了一碗玉米鸡蛋浓汤,他吃得狼吞虎咽。
他月兑了外套坐在那儿,身形越发显得瘦了。未央看着他,忽然心酸。
她想起今天见骆夫人的情形。
骆夫人亲切地唤她“未央。”
骆夫人神色稍显疲惫,嗓音微哑,她道:“我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未央又是一怔,只得道:“阿姨,有什么您就说吧。”
骆夫人叹了口气,才道:“这样说吧……因为金融危机爆发,骆氏的股票一直在大幅度下滑,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若是再没有人注资,一同应对危机,稳定股票下滑态势,骆氏就真的完了。现在这个时势,虽说人人都自身难保,个人主义是无法生存的,只能携手应对,但不管是在商场还是官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永恒的信任,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联姻。”
骆夫人顿了顿,见未央不做声,又问:“你,可明白我说的话?”
未央只是不说话,骆夫人又道:“未央,你是个好女孩,若不是真没办法,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但毅儿就是这样一个犟脾气,因为你,他简直是豁出去了,他父亲说骆家的基业会葬送在他手中的……我知道爱情并没有错,可是毅儿他与你不一样,因为他是骆家的继承人,他背负了整个家族的使命,感情在他要背负的东西的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只能是锦上花。”
锦上花。
如果他的爱情只能是锦上花,便注定萎谢。
未央终于说:“我知道,我明白的,你放心。”
当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倒又想起那一年盛夏,她站在陆家凉飕飕的客厅里,骄傲地仰头对陆夫人说:这个世界,钱并不是一切。
那时的她,是那样年轻,年轻得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盛夏的阳光一样,澄净明澈,即使炎热,即使刺眼,可是不屑一顾,以为两情相悦,就可以天长地久。
可是后来经历了那样多的事,她学会了屈服,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接受现实的无奈,连心都钝了。
她再也无法说出那样一句话。
而骆夫人仿佛无限感慨,“生为世家子女,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年轻的时候,谁都曾意气风发,以为无可不为,可当爱情与家族利益一旦出现冲突,被放弃的往往只能是爱情。”
最后她握起未央的手,道:“谢谢你。”
……
“未央。”骆毅唤她。
未央回过神来,应道:“嗯。”
骆毅若有所思地问:“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未央笑着掩饰,“没什么。”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这次去香港工作还顺利吗?”
他喝了口汤,随口就答:“还好。”
未央没有再说什么。
看他吃完,她便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洗,他跟了过来捋起衣袖,道:“我帮你洗。”
未央道:“不要,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骆毅皱眉,问:“什么叫不是我该做的事?那什么才是我该做的事?”
未央怔了下,才道:“你回去吧,很晚了。”
他忽然在身后拥住她,道:“未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未央拿在手上的碗一滑,“砰”地碎了一地,两人都吓了一跳。
未央率先回过神,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道:“看吧,都怪你。”又道:“回去吧,好不好?真的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