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下骆毅还没有到,对面开了一家旅行社,今天是新开张,旁边挂了一幅大大的宣传海报,横幅上大大的四个字,清晰入眼:西藏旅游。下面是一片连绵不断的草原,碧草青青,蔓延向高耸而巨大的山坡,山坡上是无限透明的蓝天。
未央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小心地避开放在门口两边的花篮,站在海报前。
天空是那样蓝,那样澄澈,简直不像是真的,或许是PS过的吧?
她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想道。
海报的一侧还有几行字,或许是诗句——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啊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啊
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深入并且辽远……]
第十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2)
未央盯着那几行字出神,连骆毅站在她身后好一会儿都不知道。
骆毅看着正兀自出神的未央,忽然恶作剧似的出其不意地抬起手蒙上她的双眼。未央吓了一跳,回过头,便对上他微笑的双眼,两道剑眉飞斜入鬓,英气逼人而来,心跳不知为何就漏了一拍,她装模作样地重新转过脸去看海报。
他凑近她,问道:“在看什么?”
未央抬眼看着被尘世繁华熏蒸得浑浊不堪的天空,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透明的蓝的天么?我甚至都忘记我上次看见阳光是什么时候了。”
骆毅沉吟了一下,问道:“想去上海玩几天吗?”
“上海?”
“嗯。”骆毅点头,“上海的天气不像这边那样恶劣,起码没有那么冷。”
未央想了想,问道:“现在都快过年了,你方便离开吗?”
骆毅道:“没事,我们家的老房子还在那边呢。”
未央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就我们两个人?”
骆毅笑,“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谁怕谁啊,去就去,正好可以好好玩一下,白吃白喝又不用花钱,何乐而不为?”话是这样说,事后她却又后悔了,觉得太轻率了,但又不便出尔反尔,后来吃饭的时候便与他东拉西扯地说些有的没的,一直没有确定出发的时间。
未央本想着等过两天再找借口推掉,结果才晚上,骆毅便打电话告诉她,说去上海的机票已经订好了,而且是第二天早上的,让她准备一下。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太仓促了点,没想到他的办事效率那样快,快到她没有时间找任何的借口。
正值春运期间,机场平常明亮空旷的大厅人潮拥挤,空气浑浊,放眼乍看下去,像苍蝇一样多的人头密布在每一个角落,缓慢移动着,几乎没有任何空隙,高大的落地窗仿佛也变得很低很低。
有两名男旅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嘴巴在那里开开合合,脸上都是恶狠狠的表情,大约是在吵架。四周的人潮川流不息地在他们身旁若无其事地来来去去,脸上是淡漠的表情,没有人驻足停留,亦没有人好奇观赏,后来还是机场的工作人员出面调解了。
可是这都不关她的事。
未央坐在窗明几净的VIP候机厅里,耳边是轻柔悦耳的音乐,身下是柔软舒适的沙发,在热茶袅袅上升的雾气中,是各款精致的点心与随时为你服务而笑容甜美的服务员,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身旁的这个男人。
她不得不承认,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厅内寥寥的几名旅客,跟外面的人潮涌动相比便显得冷清而格格不入,他们坐在舒适的沙发里,神态优雅地享用着面前各款精致的早点或悠闲地阅读着早报,等候登机。
其实不过只是隔了一层玻璃,却已经是两个世界。
亦是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转过头,在一大片高大的落地窗后面的铁丝网外,不时有飞机从跑道冲向天际,割裂了云层,然后溶解在茫茫的白云里,所经之处,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迹。
有一个女孩背对着她,久久地站在那里,任由长发随风翻飞。
未央想起在多年以前,她也曾经站在机场的铁丝网围墙外遥望天际,遥望他消失的方向,久久舍不得离去。
当那些割裂了云层的痕迹都消失了。
而所有的伤口都在慢慢合拢。
曾经以为的地老天荒,原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未央。”骆毅唤道。
未央回过头,道:“怎么?”
骆毅合上面前的笔记本,问道:“在想什么呢?”
未央道:“我在想……天与地的距离,云与泥的分别。”
“哦?”他看着她,“那你想到了吗?”
未央垂下眼帘,端起面前的茶轻啜了口,转头看向窗外,微笑道:“没有。”
骆毅伸手握起她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未央……”
“对不起,打扰了。骆先生,您们登机的时间到了……”这时,机场的服务员有礼地提醒正好打断了骆毅刚要出口的话语。
未央轻轻地抽出被他握住的左手,不经意抬起手腕看表,然后站起来笑道:“我们走吧。”
骆毅亦站起来,没有再说什么,仍旧握起她的手,向登机处走去,身后自有服务人员为他们提行李,未央觉得过意不去,本想要去帮忙,可是骆毅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她便只得作罢。
头等舱宽敞而豪华,没想到在机票这样紧张的时候,这个机舱里居然只有她与骆毅两个人,未央看了眼身旁的骆毅,没有说什么。与他在一起,即使告诉她整架飞机里只有他们两个乘客,她也不会觉得太惊奇。
才出机场,早有黑色的加长型房车等在了门口,路很远,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河里,蜿蜒地流过高楼的森林,一样是楼群林立车流喧嚣的大都市,可是上海到底是上海,所谓的十里洋场啊华一世的东方大都会,就连繁华也跟别处与众不同。
暮冬的太阳是那样好,斜斜地投过车窗照进来,薄薄的一点晴暖,洒在皮肤上,像谁的手轻轻地抚模着脸,很舒服。未央把脸贴着车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直入云天的高楼消失了,道路的两侧全是高耸入云的法国梧桐,粗大苍劲的树干笔直向上,朝天空挣扎拱围着光秃秃的枝桠。未央不禁想着,若现在是夏季,这条路,想必会是浓翠欲滴,密叶华盖吧。
车窗上倒映着他淡淡的身影,阳光跳跃在他脸上,他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中,微笑。她没有回头,嘴唇亦不自觉地弯成弧度。
幸福是什么?像是一幅拼图,模索,寻觅,把从来不被注意的细节,拼凑起来,就是幸福。
但大多时候,那些细节往往都会被人忽略,因为实在是太微小了,微不足道。
车子滑进了一条岔道,路面忽然变得很窄,而视野逐渐开阔,一大片枯黄的野草海海漫漫地浩然铺陈,澄蓝的天空上,几片轻云在缓缓地漂移着,悄无声息。
司机减慢了速度,转进了旁边一条窄而阴暗的甬道,像是设计好似的,路面的宽度刚好容得下一辆房车开过。阳光在这里戛然而止,路两旁不知名的树木,只怕都有上百年的合围粗细,可谓参天巨木。浓密的叶子低低地垂下来,错综复杂的枝桠相互交错缠绕,形成天然的拱顶,将天空完全遮盖。车子一直在树林中穿行着,两旁的林木仿佛是延绵不尽似的,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使未央以为自己是在原始森林里穿行着。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车子顺着甬道又拐了一个弯,远远地,才看见一束一束的光线,从甬道的尽头直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