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林慎的语气不见任何威压,可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众人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慎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目光保持不变地望着程洛喜。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为何一脸苍白,是惊吓过度,还是……
正这么想着,就见程洛喜大概被屋中空气的沉闷憋得难受,低下头,身子往后退了退,似乎想离他远一点。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过来。”他终于开口。
程洛喜抬头,对上他面色阴郁的脸,正想分辩什么,想了想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妳倒满开心的,我昏迷着还没醒来,妳就回屋自己休息去了。”
程洛喜听了,错愕之极。“大人您误会了,是战天叫我走的,他还说……”
“我不管他说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没见着妳,心中失望。”林慎打断她的话,旋即眉一挑。“妳怎么还不过来?”
程洛喜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床前。
一步开外的他穿着一身柔软的长袍,内里的绷带透过领口微露,漆黑的发披在脑后,显得慵懒而随意。
明明是个病人,而他不同,与生俱来的睥睨神态让人难以漠视,完美雕刻般的五官,隐隐透出不怒而威的气势。
“我今天好歹为妳受了伤,现任又是喝药时间,妳站那么远,怎么喂我吃药?难道要我变戏法,隔空发功不成?”林慎哼了声,看着她略带戒备的眼神,不冷不热地说。
程洛喜愣了愣,目光扫过床旁的桌子,见上面摆着一碗药汁,连忙走去拿回,准备喂他喝。
握着汤杓的手送到眼前,林慎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蛋,忍不住问:“妳脸色这么不好,为什么?”
程洛喜吓了一跳,只听“哗”的一声,虽然努力稳住手,可黑呼呼的药汁还是毫不留情泼了林慎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程洛喜赶紧将半碗残药往边上一摆,手忙脚乱替他收拾被褥。
林慎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衣衫,暗自叹息。“程姑娘,妳是在跟我抗议吗?”
“不,不!大人您误会了,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程洛喜说着,脸颊一阵热烫。
“没有?”
林慎看着眼前这个又慌又乱在屋里奔来跑去、惟独不往自己身上扫一眼的妙龄少女,心中不禁怀疑──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吗?
“程姑娘,我的衣服湿了,妳却只管床上的被褥,难道床比我更重要?”
程洛喜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林慎摇摇头,语气更加无奈。“我虽然很想自己动手,也不认为背上那点伤有什么大不了,但衣箱是用乌木做的,以我目前手臂的活动程度,想要打开它,似乎不太可能。”
“大人,我来!”程洛喜赶紧跑过去,掀开厚重的箱盖,回身时,手里多了件淡紫色的长袍。
“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妳不是普通的讨厌我。”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衣物上。
程洛喜怔了怔,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可想起自己眼前的尴尬处境,赶紧再次否认。“哪会呢,大人是主子,奴婢巴结还来不及!”
“妳拿件夏天穿的丝袍给我,也算巴结主子?”林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好吧,我承认现在天气不冷,可穿丝袍,毕竟没那么凉快吧?”
“啊?”程洛喜顿时傻眼,捧着长袍站在那里发呆。
“怎么,妳认为我身体够好,执意要我穿夏季的衣服?”
“大人,”见林慎并不是真生气,程洛喜松下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奴婢做事向来粗心,我娘为此担心我嫁不出去,你别在意,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更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林慎闻言,既不点头也没摇头,黑眸瞇起慑住她的眼。“妳娘已经在担心妳的婚事了?”
“也没,上次爹来信要我别耽误青春,娘顺便提了下,说像我这样难找婆家,高不成、低不就,不温柔不贤慧不会操持家务又不会伺候人,恐怕没人会要……大人,这件青灰色的袍子怎么样?软和又保暖的样子……”
林慎见她神情放松,小脸透着红晕,迥异于刚来时的拘束。“嗯,就它吧。”他接过衣物,注意到程洛喜瞟他一眼后,神情忸怩地背过身子。
“妳马儿喂得不错,但作为一个丫鬟,更应该学会如何伺候主人,来,帮我换衣服。”他突然开口。
“什么?”转身正心不在焉瞧着外面的程洛喜,差点跌了一跤。
“口气那么惊讶,不愿意吗?”
“没、没有啦……只是奴婢从没给人换过衣服……”她结结巴巴地说。
“妳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有句话她一点都没说错,像妳这样不温柔、不贤慧、不会操持家务又不会伺候人的女孩,确实很难找到婆家。我看不如这样,妳就从我这里开始,学会如何帮人换衣服。”
“那……好吧。”
听他语气不像说笑,程洛喜无奈地旋过身,却蓦地愣住。
眼前的林慎已经换好干净衣服,正有些吃力地用单手扣拍子。
“你耍我!”她顿时气愤地瞪圆眼睛。
林慎看看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妳还没回答我,刚才进来时,气色怎么那么差?”
“唔……没、没什么……”程洛喜含混着说:“大概昨晚没睡好……”
“是吗?”林慎哼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不信。“我一向自认为聪明,没想到这事上倒猜错了。”他诡异地看她一眼,又问:“妳真没被今早那小子吓得躲起来偷哭?”
程洛喜错愕一怔,使劲摇头。“奴婢的胆子没那么小。”
家中巨变,她都未曾被击垮,应该是个沉着镇定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哭泣呢?
不过……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情景,她的心不觉一沉。
林慎见她脸色变黯,专注地追问道:“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程洛喜犹豫着。“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是为救我才受的伤?那不正好可以宣扬你的人品吗?”应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吧?
“妳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有那么虚荣吗?”林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妳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过来。”
林慎示意她走近些,缓缓说道:“我这人有个特点,就是保护私有财产向来不遗余力。”
什么,他又拿她当东西了?!
程洛喜睁大眼睛望着身前英俊的他,哑口无言。
第七章
当晚,程洛喜直到林慎睡下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杨凤边往桌上张罗饭菜,边紧张兮兮地追问。
“大人叫妳去了那么久……没什么事吧?妳知道的,咱们现在虽是犯妇身分,但妳爹毕竟曾是户部尚书,门风要紧……”
“娘,妳想到哪儿去了!”
程洛喜垂着脸蛋坐在桌边发愣,听母亲如是说,蓦地回神。
“大人只是让我伺候他喝药,我会有什么事?”
不过……想起自己曾将药汁招呼到他身上,她的脸蛋不禁一红,当然有些事不能说,哪怕对娘也一样,还是守口如瓶的好。
杨凤有些狐疑地看着程洛喜。
“话是这么说,但妳管的是马,他却要妳伺候喝药,娘总觉得不是好事。”
“娘,我会照顾自己的,妳就别担心了。”
见母亲犹自不信,她接着说道:“大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规矩,妳想,他若是那种人,早就妻妾成群了,哪能到现在还孤身一人?我就算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长相清秀,没什么特别,他才看不上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