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铙是皇宫所在地的京城,也是一片静谧。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平民百姓,此时皆已进入梦乡,整个京城没半点声音,只有打更人的敲锣声偶尔划破寂静的夜。
忽地,一道黑影从戒备森严的忻亲王府窜出,无声无息地越过约莫两人高的围墙。此人轻功着实了得,这忻亲王府内外少说也有十数名侍卫看守巡逻着,可竟没有半个人发觉。
黑衣人翻墙而出后,脚不停步,直往城西野林奔去。进得林木密布的树林后,他依旧不见丝毫停滞,忽左忽右地从树隙间轻掠而过,不多时,已穿过树林,来到一面陡直的山壁前。
眼前山壁说高不高,只是此刻既无月光又没星点,四周异漆漆一片,抬头望去,竟连山顶都瞧不见;加上此山壁陡峭平直、寸草不生,仿佛曾被人放火烧过般光秃一片,荒凉的景象,在暗夜里瞧来更加诡异。
黑衣人停下脚步,抬头朝上望了望,又回头看看身后树林,似乎在确定有没有人跟在后头,又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突然,人影一跃而上,足下连点,整个人仿佛飞鸟般直上云霄,顷刻间,已到达山顶。
风吹飒飒的山顶上早已站着一人,白发、白须,身着一件白袍,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犹如一头白雕伫立山头。
白袍客看到有人跃上山顶,一点也不惊讶,而从忻亲王府一路施展上乘轻功前来的黑衣人,似乎也早知道有人正等着他,显见两人是约好在此碰面的。
白袍客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开口便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他一头白发、一绺白须,猛然一看不免让人以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翁,可听他声音,分明不过三、四十岁,再仔细一瞧,他面容红润、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几乎比初生婴孩的肌肤皮还要细女敕。
“毫无进展。”黑衣人平静地道。其声音虽冷却清脆动听——没想到这个身轻如燕、飞来高去的夜行客竟是个女子!原先她一袭夜行衣,又将头脸包住,故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可一说话便露了身份。
“算算日子,你在王府里也住了一年多,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找不出一丝线索?”白袍客的语气微微有些苛责。
听他这么说,黑衣人也不显惶恐,只是道:“忻亲王府不比他处,可不是你想进就进得了的,侍卫众多不说,连主子们都是惹不得的好手。再说,以我的身份,又怎么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恁地瞎闯,只怕还没找到你要的东西,我就给识破砍了头……哼,这若是个好差事,你又岂会要我去办?!”话说到最后,她似乎也有些动气。
白袍客见她如此,态度反倒软了下来,他向前一步,伸手搭在她肩上,半安抚半询问:“雁儿,为师不是催你,只是此物我日思夜想多年,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心里难免着急……更何况,你也想早日报仇不是吗?”
丙然,他才说完“报仇”两字,那被唤作雁儿的女子眼神丕变,乌黑的眼瞳森冷得就像两匕首一样,亮晃晃地射出骇人光芒。
她想起十六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想起爹娘横死的惨状,想起自己十几年来是怎么过的!她也没有忘记,在她恢复记忆那一刻,她是如何咬着牙发誓一定要为爹娘报仇,一定要凶手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忻亲王,她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双疼她的爹娘,她根本不会在雪山上过着非人的生活。
恶有恶报。她相信这句话,她相信这世上会有天理。但要是天理大不过官,那么,她就是天理。
许久,她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用一贯冷静的声音道:“你放心,你教的武功我没忘,爹娘的仇我也一定会报。你安心等我消息吧!这世上,会有天理的。”
※※※
京城忻亲王府
一早,负责管理王府内外大小事务、人称大总管的薛奇正在王府里巡着。每天这时候,他都会趁出门办事前的空档四处巡视一番,瞧瞧下人们有没有偷懒不做事。
按照惯例,他在后花园里交代完花匠今儿个该在大厅摆上什么花后,便顺着檐廊往厨房走去。他一双眼利得很,边走还边伸手揩揩沿途雕工精细的栏杆,看看上头是否沾了灰尘。
闭了几个弯后,他人已来到厨房外。
咦?怎么这样安静,平常他走到这里就可以听到里头传出的说话声和锅碗瓢盆碰撞声,怎么今儿个却无声无息?奇怪了,莫不是厨子睡晚了吧?
他心里纳闷,脚步也快了些,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忙走进厨房探究竟——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三魂便给吓掉七魄,一条命几乎去了半条,差点就昏倒在门槛上。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堂堂王爷夫人竟站在炉灶前煽着火,而一干仆役、婢女、厨子们则一个挨着一个站在后头,没人上前帮忙,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瞧。
薛奇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好一会儿后,一片空白的脑子总算恢复些许神智,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旁,惊讶地嚷道:“夫人!您怎么在这儿?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不用亲自动手啊!”
被他一喊,一旁排排站的下人们也慌了手脚。是啊是啊,怎么可以让夫人做这种粗活,这是他们于的活啊!王爷要怪罪下来,有谁担得起呢?整个王府里有谁不知道王爷最疼爱夫人。大家虽都这么想,可是每个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却只能伸出一双手不知道要做啥才好……唉,谁叫一个时辰前,夫人突然走进厨房,一声令下说她要熬碗汤,叫他们全站到一边去,不许他们帮忙。
薛奇见大伙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怒火更炽,张口便骂,“小红、小玉!你们是怎么服侍夫人的?杵在那儿作啥!还不快过来帮夫人煽火!”
他骂完后也懒得再理两个婢女,自个儿接下夫人手中摇蚌不停的蒲扇,惶恐地道:“夫人您歇一歇吧,您想吃什么尽避吩咐,这些事交总下人们去做就好了,您怎么……您怎么……唉,都怪小的督导不周,没教好这些下人,还请夫人降罪。”
“好了好了,你打一进来就喳喳呼呼,瞧他们被你吓的。”她先伸手拿过被他抢在手上的蒲扇,探头看了看炉上烧得正滚的汤汁后,又对他道:“是我要他们别动手,我想亲手熬盅汤给王爷喝。行不行啊?薛总管。”她拉长声音故意调侃的问。
一旁原先被薛奇吆喝到六神无主的仆役、婢女们,听到她半调侃的问话,心里都觉好笑,再看到薛奇尴尬无奈的神情,几个年轻婢女已经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行、行,当然行!”他忙不迭应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唉!自从老王爷过世后,他这大总管一职越来越难当,先是有个古灵精怪、爱捉弄人的小郡主,再来是位不按牌理出牌、让人模不着脾气的夫人。
唉!这个以前威风凛凛、受人尊敬的大总管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口气,怀念起老王爷在世时忻亲王府的太平时期。
“喏,这不就煮好了,大惊小敝。”一直背对众人、专心熬汤的夫人终于转过身来。
她一头云瀑轻轻挽起,上头斜插一支银钗,虽贵为忻亲王的夫人,她身上的衣饰却极为简单,一袭白色衣裳系上银白腰带,此外再无其他首饰,瞧来还比一旁婢女素净,脸上也只是略施薄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