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配合得分秒不差。只见一个人影从厨房闪出来,直接冲到他们的座位前,一手叉腰,一手握着还在滴油的锅铲上下起舞——
“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我专心研究菜色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你小子居然派人进来叫我别弄得满屋子飘香……”
油沫星子快乐地自由飞舞,点点洒到纯白的餐布上,立刻变为一幅壮观的星象图。
鲁顿望着胸前受染的白布,开始非常庆幸商磊的先见之明。
“……你不肯继承我的衣钵就算了。我年纪一把也没什么爱号,兴趣来了露一手,你还要来阻挠,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尊老的自觉……”喋喋不休的声音忽然缓和了许多,“你朋友?”
鲁顿这才来得及看清面前红光满面、有着微胖身材以及能从恶形恶状瞬间变脸为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
“呃……”该怎么称呼?鲁顿以眼神询问商磊。叫厨子大叔吗?
只见商磊将餐布扔进盘里,拉开椅子,优雅起身,走到厨子大叔身边,伸出一手搭上他的肩头,同样笑容可掬地对鲁顿开口:“我来介绍,这是家父。”
鲁顿当即失态,一脸错愕的表情足以令人误解她在赤道上遇见了北极熊。
偏偏商磊就等这个机会似的,不顾她的傻愣样,立刻将她引见,“爸,这是鲁顿,我的女朋友。”
第10章(1)
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倒霉的人。
阳光暖暖的,鲁顿趴在自家阳台上,想长长叹息一声,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是真的没追究过商磊一手好厨艺师承何方,也没有想过商磊和“飘摇”的关系,自然更料不到那位厨艺绝佳深藏不露的大厨师居然是商磊的父亲。这么多的事实串在一起同时扑过来,要她一并接受消化,思维稍微混乱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为什么,在商磊父亲热情向她迎过来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说出两句毫无逻辑关系的话来——
“厨子大叔,你好。商磊做的菜很好吃,请你多关照。”
逊毙了,逊毙了!
没错,虽然在心里她是想叫厨子大叔的,但出于礼貌,又是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叫一声“伯父”才算正常。
回想当时商伯父盯着她看时万分有趣的表情,还对商磊说她很幽默,而后硬拉着她坐下,滔滔不绝地开始述说商磊的成长历史,包括他如何不服身为“中华厨师”金奖的父亲的管教,不将家传的厨艺绝学发扬光大,偏要扎进无奸不商的生意堆里累死累活,忙得十天半月回家一次还得继续办公……等她头昏脑涨地硬撑着听完商磊三十多年的光辉历程后,又享用了一顿商伯父津津乐道的特别为她准备的十八拼盘家宴,并在他慈爱的注视下一一品尝。到最后要告辞的时候,她只能被商磊半扶半抱出去,在商伯父的殷殷嘱咐下,由商磊护送回家。
美食固然可口,但过量食用,身心俱损——老人家的热情,真是可怕,天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满桌的食物的。
有点渴,想拿放在矮桌上的水润润喉。手伸过去,不料触手所及,竟空无一物。鲁顿惊讶地看过去,只见路依云立在自己身后,手里捧着水杯对她摇晃,“怎么搞的?大白天就神游,连门都没关,也不怕有贼进来对你劫财劫色?”
“本来不怕,你来了,我倒有些恐慌起来。”鲁顿笑,另外倒了一杯水,装作不经意地望路依云的身后,果然看见大门洞开。
商磊他,好像已经走了。因为早上醒来经过客房,发现他不在里面,而且,他当初带来的所有东西也一并消失,恢复了房间的整洁模样,想当然,他这个不交房租的房客,不用她催促,终于自觉地搬走。
一切都很好,只是刚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迹,她反而有点小小的不习惯。
“鲁顿,我是在关心你。”没注意到她的失神,路依云嗔怪,而后突然问她,“你看了昨天七点档的新闻了吗?”
“没有。”昨天一团混乱,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被商磊送回家后,直接倒头就睡,还时不时地被抗议的胃叫醒,然后不住地按压月复部为自己顺气,以便消化填进的过多食物。
“真可惜。”路依云满脸遗憾,“不过我录下来了,到时候给你带子,一定要看,大新闻呢!”
“什么大新闻?”鲁顿奇怪起来,“让你这么感兴趣?”
“轰动得很,今天大街小巷人人见面就在议论。”路依云放下水杯,拉着鲁顿一道坐下,“你知道泛朗吧?财大气粗经常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商业集团。昨天,警方从泛朗总部带走了十多名高层人员,并正式介入调查。现在外面传得很凶,说警方这回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原来,泛朗集团下属的航运公司涉嫌走私、贩毒,还洗黑钱,昨天电视台还播放了实录——而且,据说,泛朗的几位大股东还和数宗命案有关。”见鲁顿听得认真,路依云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他们以行贿的手段建立保护伞,收买了一批政府官员。其中,听说我们头儿的头儿,也被请去调查了呢。”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这一回的事,可是挖出来的最大黑幕。”
鲁顿心头一震,想起商磊跟她说过的话——果然是连根拔起之后,除了根须四通八达,还能找出一堆的寄生虫。
“那么大的公司,突然之间就被抓住了把柄,说垮就垮,你说奇怪不奇怪……鲁顿,你在想什么?”路依云说得正兴起,突然发现鲁顿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她。
“嗯?”鲁顿抬眼看路依云,“我在想,多行不义必自毙,树倒猕猴散。要是他们平常多积德,就不会有这样的报应。”
路依云轻笑出声,“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有宿命感了?不会是商磊传染给你的吧?”话题提到点子上,她忽然想起还应该有个人在才对,四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既定目标,“商磊呢?”
“他走了。”
错误理解了鲁顿的回答,路依云下意识地认为商磊是去上班,她拿胳膊肘碰了碰鲁顿,“你昨天和商磊究竟打什么哑谜?我莫名其妙,游奇动也气得七窍生烟。你不知道,你被商磊拉走之后,他一口气足足有半分钟没接上来,吓得我差点按警铃叫护士过来给他打强心剂。”
“这么严重?”鲁顿半信半疑。
“岂止是严重。”路依云很好心地提醒,“你最好叫商磊最近小心点,他那个老板不会这么白白放过他。”想一想,看见了游奇动昨天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还真是解气,“说不定啊,商磊这一上班,游奇动就保不准给他一个小鞋穿。”
“没关系的。”鲁顿淡淡地回答,对路依云的描述并没有多大的担心。说穿了,商磊和游奇动都是一伙人,要怎么恶整,也不至于会弄到伤筋错骨。
“最近像是中邪了。”路依云咕哝,“昨天一窝蜂的记者说来采访我,今天一窝蜂的记者来说采访局长。局长不见,他们就统统挤在我的办公室蹲点,倒是我这个正牌主人没个多余空间站脚。”
“那不是很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挤出来’串门?”鲁顿很乐观地劝慰她。
“我是这么想的。”路依云点点头,其实很想告诉鲁顿她的本意是借着顺便串门之名,专门前来蹭饭。可惜,商磊居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