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打开握紧的拳头,低头看手心里的平安符,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得出去啊……
“好巧!”
明明选的是一个偏僻角落,正适合独自冥想,无端地,还是被他人打搅。匆忙合拢五指,避免心事被看穿,时转运抬眼,站在面前的人,她算不上熟识,但也不陌生。
“公子今日来,打算购置何物?”她颔首,挂上浅薄的微笑。其实,他不算是个难缠的顾客,至少,明理懂事,一旦满意,不会无故取闹。
“打算倒是没有,不过,我看中了古意轩的一件东西。”少见的笑容被她脸上特有的淡雅带出来,关孟海回答,惊讶自己此刻的心情居然雀跃不已。
一踏进古意轩,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温婉娴静的她,与世无争一般,静静安然一隅。无法克制,无法忍耐,他就这样情不自禁地走向她。
仔细打量她,见她青丝乌亮,发辫未作结缡装扮,不期然,心中一块石头悄然落地。
谢仲涛未娶妻,未纳妾,她对他,也许真的就止于贴身侍婢的关系而已吧。
“难得公子喜欢,大可挑选。”他的眼神太过奇怪,看得她老不自在,又不便于没有礼数地走开,时转运只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挑选,倒不必了,此物只有一件,价值连城。”关孟海的手,滑过随身佩剑的剑穗,只一下,剑穗与剑身轻轻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
“古意轩的物品皆为仿制,做工虽然精巧,千金一求尚可形容,但若说价值连城,公子言重了。”谢家价值连城的宝物不少,却皆为藏品,极少为外人展示。古意轩中的赝品,即使民间市价哄抬很高,又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她此时提醒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不像寻常商家对自己的货品吹得天花乱坠,反而将实情和盘托出,怕他辨物不清,白白亏了银两。
必孟海专注地看她,连自己也不知道,目光中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柔情,“物品是仿制,人,却是真的。”
心房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无端震慑,避开他灼灼的眼神,装作自己并不懂得他话中的含义,时转运别开脸,低声开口:“古意轩只卖物,不卖人。”
“古意轩卖物,我中意的物品,自当买下;古意轩不卖人,我中意的人,不论买卖,只要她心甘情愿。”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有着异乎寻常的坚决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莫名其妙地,本已沉淀的心,开始慌乱起来,夹杂着一点点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转运!”
眼皮在跳,她猛地转过头,恰好迎上那双须臾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我?”
“我中意的女子,若是连名字都不知晓,岂不可笑?”上前一步,缩短他和她的距离;她随之后退一步,又将距离拉开。他再上前,她再退,如此反复,直到将她逼退到角落,退无可退。
“我做事,向来很直接。”紧盯她慌乱的眼睛,开口的同时,他已向她伸出了手,“若是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你一个名分,还你自由。”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急躁了一些,恐怕会惊吓坏她,可是他没有耐心慢慢来,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无妨的,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以后的岁月中,他有很多的时间,渐渐和她培养感情,细细将她呵护。
时转运呆呆地看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指节粗大有力,掌心粗糙,指月复有常年磨出来的老茧,处处充满着练武人的痕迹。
自由啊,她渴望企盼了多久,不曾想,真真切切的,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她会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眼前的关孟海虽似冷漠,但庄重得体,眼中尽是诚恳,不似一般纨绔子弟山盟海誓的虚假。依他佩戴的绝佳好剑来看,他的身份,即使不是显赫世家,也非一般百姓所能攀比,对于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他能够纡尊降贵,放低姿态来征求她的意见,已属难得。
答应他呀——时转运,千载难逢的时机,只要你点头,只要你点头……
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呼唤,可心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难以割舍。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呢?
灵魂被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一半在不断叫嚣要挣月兑令她窒息的禁锢;另一半,却羁绊着她展翅欲飞的心。
“跟我走吧。”见她不语,当她是在思量,关孟海的手,探向她的臂膀,“一生的自由,难道还比不上一辈子的为奴吗?”
他的手,即将接触到她的一刹那,时转运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手一紧,灼热的感觉自掌心传来。
是那道她求来的平安符在提醒她,还有它的存在。
没有料到她会躲开自己,关孟海的手,就这样悬于半空,看她本来挣扎的表情逐渐有了异样的变化。
“你——”
“转运!”
才要开口,身后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再叫她的名字。而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仓皇之间,紧握的手突然松开,有什么东西,自她掌心,坠落地面,掉在她和他之间。
躺在地面的,是一道小小的平安符,不起眼,任何一座寺庙都可以求到的那一种。而她,却像心事被揭穿,素净的脸蛋,一瞬间变得通红。
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关孟海眼中的光彩慢慢熄灭,脸色也逐渐沉下来。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搁在身侧,紧握成拳。
谢仲涛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直在看账册,可是,老觉得心神不宁静,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审核那些数字。终究忍不住,想要出来看看时转运,没有料想,一出来,就看见她和一名男子紧贴着站在店堂角落,而那名背对他的男子,还伸出手去,做出那番若有似无的亲密举动。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没来由地气恼,他拂袖,大步向他们走去,立在那名男子身后,看见地上的平安符,然后,是时转运红霞满天的脸颊。
“好得很,都到了赠礼难舍的地步了?”冷冷地笑着,心中似有一团火烧,谢仲涛看了一眼时转运,后者瑟缩了一下,缄默不语,“想来,你也应该介绍这位公子是何方人物吧?”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尽数飞向男子的后背。
“他——”
时转运依言才要开口,关孟海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紧接着,他慢慢回转身,面对谢仲涛,亲眼目睹他怒气冲冲的眼神化为惊愕,最后变成冰寒利刃。
“仲涛。”他开口,只说两字,语气平缓,不见起伏。
原来他识得谢仲涛,而且听他毫不避讳的称呼,两人的关系匪浅。
谢仲涛盯着眼前的人,良久,才听得他说出一句话:“十年未见,你与我都变化得这般厉害……”
原来是故人——听他这么说,时转运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平和一点。才要松口气,没想到紧接下来,谢仲涛用冻彻人心的语调,甩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此番回来,你意欲何为?大哥!”
最后那两个刻意加重语气的字,震惊了夹杂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她。
第五章
涓涓细流,从栩栩如生的龙口流出,汇成一潭碧波池水,缭绕升起白色水雾。人造的砂岩屏障,隔绝外界,独留清静闲适宜,别有一番天地。
一条红线,漂浮在水面,一头系着载沉载浮的平安符,另一头,捏在依在池边的谢仲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