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狠狠地刺进原重生的眉心,只一下,宝剑顿时被鲜血沾染。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接着暴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在运天和原重生的身上。
天生异相,本要再用力的手停了停,同时,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手腕,酥麻不已。难耐之间,运天不得已,松开了手中长剑。
“流光!”托住手腕,脚边,是一个金色的铃铛。抬头,运天盯着凭空出现的人,愕然不已。
“师兄,你还是不放弃。”流光看了一眼血流满面却仍然紧闭双眼坐在地上的原重生,转过头,看面前的运天。
“为什么要阻止我?”雨太大,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打在他身上,有几分疼痛,“你可知,你收容原重光,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旷野中,他的叫声混合着刷刷作响的雨声,飘忽得很远。
封印原重光的记忆,将他带离尘世,试图以清修来强制改变他担负的使命……逆天而行,流光她,真认为行得通吗?
“我没有放任他按照自己的生命轨迹行走,对师门,没有背叛,算不上欺师灭祖。”耳边的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流光眯着眼睛,在大雨中与运天对视。
“那又怎么样?”运天盯着他与流光之间仍在静坐不语的原重生,额头的被剑刺出的血洞,仍在汩汩冒血,不断地流淌。
他没有死,他知道,方才的那一剑,还不足以使他毙命。
“他终究是要觉醒的!今后的他,是师父的敌人,是大宋朝廷的逆贼。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流光回答,下意识否认原重生会与她处于敌对场面的情形。撩起袖袍,向前走,泥浆溅上她长袍的下摆,她没有理会,只是一直走到原重生身边,径直蹲下,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重生?”
“流光,你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应天命而生之人早在七年前就死了,眼下的原重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已!”
七年前,那个小小无限惊恐的孩童,蜷缩在一旁无依无靠,是她救了他,是她收留了他。他的惊惧、他的惊恐,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早就应该埋葬在那场火海中,不会再有牵连。
耳边喧嚣得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骤发的疼痛,瞬间好转,接着异物侵入的剧痛令他几乎昏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雾,红得触目惊心。
眼前所见,不再是宁静幽密的山谷,血色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凄惶惨叫,刀光剑影随处可见;脚步声、呼救声比比皆是。东奔西走的人群之中,有两张清晰的面容浮现,震撼了他的神志。
——是什么人,他感觉如此亲近?
“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只要你听话,以后,爹爹打头老虎给你做皮袄。”
——是什么声音,他感觉如此熟悉?
血,沿着他的鼻梁,滑落到眼角,一滴又一滴。
地窖、黑暗;莫名的恐惧、无尽的黑暗……
——是什么原因,令他看见这样的场面?
“重生?”有人在叫他,小小幽闭的地窖,有一双手臂将他拉出,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看见的,却是两具焦黑的尸体。
“爹!娘!”
一直没有动静的原重生忽然高喊出声,声调异常凄厉,怔愣了面前正在对峙的两人。
一片雨声作响中,这样的呼叫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他呼喊的内容,流光本来伸出的手,赫然停在半空中。暴雨中,原重生的面目,不断地被鲜血覆盖,又不断地被洗刷,转换之间,看起来,着实有几分鬼魅。
眼前的血雾渐渐消退,恢复视线清明,大脑中有一段记忆的阀门被打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重生——”见他慢慢张开了眼睛,流光原本要出口的话,却在看清他眼神之后戛然而止。他的眼睛,不再有往昔的信任,取而代之地,看她,带着些许陌生和提防。
“师父——”他叫她,语气中仍然有恭敬,却少了顺从。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照亮了他的脸,雨水和血水混合之下,苍白异常,惟有脸颊上的红肿,可见一丝颜色。不过是短短工夫,他的脸上,不再有少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琢磨的表情。
——这样的原重生,她不认识。
“你,全部想起来了。”手,缓缓收回,她开口,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师父,为什么?”他问,希望她能解释。痛,在心底沉淀,爹娘的样子,被他遗忘了这么久。原来过往的记忆,是如此不堪回首,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
“原重生!”这一次,不待流光回话,运天已经拾起地上的长剑,对他发话,“要怪,就怪天意弄人,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仍然不明白,看看对他充满敌意的运天,再看看一边只是盯着他而不言语的师父,他站起身,随即可见运天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你——”
“师兄!”流光出声,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大雨倾盆,万物被雨雾笼罩,模糊不清。
“师父……”见运天忽然噤声,不再言语,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他异常艰难地开口,就像是吃了黄连,苦涩的滋味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自己的误解,雨过天晴之后,一切还是如初。
“是。”从她的口中,轻轻飘出这一个简单的字眼,简洁得很,却足以击碎他所有的希望。
眼前的人,忽然不再熟悉,就像这七年来相依为命的亲切感,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原重生不敢置信地拼命摇头,在泥泞的地面一步步后退。
如果连他最尊敬、最崇拜的师父都可以欺骗他、愚弄他,天底下,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原重生、原重生,你是个傻子、是个傻子!耳边,嘲讽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刺激他的耳膜。
“重生,你过来。”没有人明白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平静,她试着以最平常的语气,轻轻唤他。
“不……”他回答,却是断然地拒绝。
破碎的音节颤巍巍地,才出口,立刻被雨声盖过,可是她,仍然听见了。
饼往的日子里,他会对她笑,偷偷地看她;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褒扬而欣喜莫名,会在她生气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对她的吩咐,他总是恭顺地遵从,从来没有违抗。
——现在,他,对她说“不”?
他每退一步,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增加一分,连带着,彼此之间心灵的隔阂就加深一分。
空气中有异样的响动,眼角的余光瞄到运天已经在她没有注意之时,持剑劈向原重生。来不及思考其他,她追上前,挤进他和原重生之间,挡在原重生的面前。
剑锋,硬生生地在半空偏离,从她肩上掠过,贴着耳根,窜入她的长发之中。
淡黄色的绢带断裂成两截,和着一缕青丝,飘落而下。湿漉漉的长发,没有了束缚,倾泻开来,覆盖了她整个背部,垂落至腰际。
“流光,你干什么?!”运天暴喝出声,立刻收剑,已是一身冷汗。这一剑,他用足了十成的功力,存心不让原重生活命。流光如此毫无预兆地冲出来,要不是他及时将剑锋偏离,依照这样的力道,差一点,死在他剑下的人,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