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将自己的脚轻轻地放下,顾不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当然,你我不一样,这样的世俗观念,我并不在意。”
说这番话,是想要安了他的心,表明自己并不想以此要挟他一辈子,虽然,她是很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没有他的回应,想来是走了才是。
叹了一口气,顾不了慢慢地睁开眼睛,却近距离地看见了花莫愁的脸。
“花二哥?”她的心猛跳,为着他太过接近的距离。她相信,刚才的那番话,比她过往的恶作剧要恶劣十倍,为什么他还没有被吓跑?
花莫愁的脸逐渐向她接近,大到她可以清晰地数出他有几根睫毛。她紧张地后退,直到身子抵住了树干,再也退不了。
他的唇,在她的唇前停住,花莫愁凝视面前一双大大的眼睛,说话了——
“娶,就娶吧……”
随后,他笑了,在她的唇畔印下一吻。
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黑暗中,顾不了的手指刚抚上自己的唇,却又立刻弹开。
“花二哥?”撑起身子,视线停留在布帘之上,她轻唤出声。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她迟疑了半晌,悄悄地掀开布帘,探出头,看见花莫愁斜坐在车门边,好像已经睡着了。
外头有些冷,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接着整个人爬出车厢,坐在花莫愁的身边。
他似乎睡得很熟,鼻息均匀,胸口平稳地上下起伏着。头微微倾斜,靠在一边的肩膀上,左脚盘着,右脚支起,右手放在右脚膝盖之上。
他倒睡得好,不像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眼光停留在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掌上,在偷偷看了看他紧闭的双眼,慢慢地,她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手很暖啊……让她有些舍不得松开。
她蜷曲双脚,另一只手托腮,仿佛在自言自语:“花二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哦……”
花莫愁的眼皮动了动。
低垂着眼帘,顾不了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你知道吗?我五岁那年第一次在飞雪山庄看见你,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男孩子怕虫呢……”
她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窝,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七岁那年我随爹第一次上万花阁,你看见我的样子,就像是见鬼了似的。明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偏偏要缠着你,偏偏要惹你生气,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她胆子大了一点,干脆拉过他的手,翻过来,在上面画圈圈,“我年年都要去万花阁,其实——”脸上飞上两朵红云,“是为了看你。”
偷瞄他的脸,没有苏醒的痕迹。幸好他没有醒,否则一定会拿一番大道理来训斥她吧?
“你会笑我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是单纯地想要闹你,整你了。随醉雨下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找你啊——没有你的万花阁,我不习惯。”
声音转为低低的叹息,“我在杭州看到你,真的很开心,你坚持要送我和醉雨去冷大哥那里,我不反对,也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跑呢?难道,我就这般可怕?”
将脸埋进他的大掌里,轻轻地摩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这个一天到晚都缠着你的顾不了,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在被乔延寿关着的时候,我想过很多很多,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在我死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吻我,还要说娶我的话呢?”
她的头,渐渐地向下滑,最终落到了他的掌心中,她的眼睛也慢慢地合上,伴随着袭来的困意,她所有的话语逐渐变成几不可闻的呢喃:“花二哥,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夜风继续在吹,吹散了顾不了的话语。
花莫愁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着枕在他掌心里沉睡的顾不了。小心地放直了脚,将托着她脸庞的手轻轻地下移,把她的脑袋转移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指拂过她细致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看她沉静的睡容,渐渐地,他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原来,心动的,不止是他啊……
远处,有些微的响动,花莫愁的耳力极好,立马听出是来人慌乱的跑步声。
荒郊野外,半夜三更,会有什么人来来往往?
“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顾不了感觉他身子绷紧,明显处于戒备状态,睁开眼睛问他。
“嘘——”他捂住她的嘴,凝神细听。
呼吸急促,脚步杂乱,不是练武之人。
抱起顾不了,花莫愁足尖轻点,悄然无息地跃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第7章(2)
脚步声渐渐接近,接着有人在惊喜地喊着:“有马车!”
“花二哥,她们——”窝在花莫愁的怀里,顾不了借着依稀的月光,看见来人是四五个与她年级相仿的女子。她们神色张皇,衣裳褴褛,一看见有马车,面露惊喜之色,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扬起鞭就要离开。
“不知会主人一声,就这样悄悄地将马车盗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从树上落下,花莫愁拉住缰绳,冷冷地对面前的诸位女子说。
她们尖叫了一声,齐齐地向后缩去,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没有料到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花莫愁也愣了一下。
“求求你,就放了我们吧……”见花莫愁没有动手,为首的女子战战兢兢地对他说。
“放……放什么?”一旁的顾不了看着她们害怕的样子,再看看花莫愁冷着的脸,连忙开口解释:“你们不必害怕,我们既不是山贼,也不是路霸,有什么难处,就尽避说吧。”
见她笑得亲切自然,眉宇中满是关切之意,似乎没有什么恶意,那名女子与身后的姐妹交换了个眼神,才大着胆子对她说:“我们姐妹才从恶人手中逃月兑,还请公子和姑娘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言语间哀求之意甚浓。
“你们逃了多久?”花莫愁皱起眉头问。看面前的女子们云鬓散乱,面色憔悴,绣鞋也破烂不堪,想必是逃了不少的路。
“六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花莫愁一眼,为首的女子回答道。
六日吗?那和他们离开京城的时间差不多啊,莫非?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问她们:“你们可是从乔延寿乔大人的府中逃出的?”
“公子如何知晓,我们姐妹是被乔大人强掳入府,并非自愿,在府中受尽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日府中不知出了什么事端,混乱一片,所以我们才悄悄逃出了府。但是出府后又不敢再留在京城,怕被那恶人再抓回去,所以才商量一起远避他乡。”话音一落,所有的女子便开始哭泣。
“真是太可恶了,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报官吗?”听她们如此说,联想到乔延寿对她的所作所为,顾不了涨红了脸,瞪大眼睛说。
她在生气,连手都在微微颤动,衣袖下,花莫愁握紧了她的手。
“姑娘是在说笑吗?”为首的女子苦笑着摇摇头,“乔大人本就是户部主事,在朝为官者多与他交好,要告倒他,何其难啊……”
自古官官相护,民告官,难上加难。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感觉花莫愁握紧了她的手,她迟疑了一下,问面前的人。
“能逃多远就多远吧。”女子目光幽怨,空洞地看向远方。
世道真是如此黑暗吗?自小生活在药王庄,看惯了洞庭人家的鱼米生活,消遥自在;长大后到万花阁,只觉得四季如春,是人间仙境;到飞雪山庄,大家相聚,其乐融融。没有想到独自在世间走一遭之后,竟然发现,原来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