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都可以……”她喃喃重复着粉雪的话。
真的可以吗?自打与魏言轻相识以来,她一直是唯唯诺诺被拖着走的小虾米一尾,如今——她可以反客为主,成为两人之间关系的主导吗?
不敢想象呵……
“当然可以,只要那男人够在乎你。”骆粉雪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随即按下预约铃,召唤孩子的爸爸进来。
魏言轻掀开布帘走进诊室,坐到月乐旁边,望着骆粉雪的眼神带有一丝紧张,“医生,她的身体——还好吗?”问这话时,他极为郑重地吸了一口大气。
“老实说,不是太好。”骆粉雪挑起柳叶眉,似笑非笑地回答。
“那——”他看月乐一眼,整颗心被面前这位冷面女医师的话吊了起来,“请问是哪方面不理想?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注意到这男人极为自然地用上了“我们”,骆粉雪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意。好吧,口气还是放宽容些,别把他吓着了。
“之前我就和准妈妈本人沟通过她的身体状况,她的体质不是特别健康,血液中血红蛋白的含量偏低,这样下去,怀孕后期会很辛苦。”骆粉雪趁机也多念一次池月乐,谁叫这女人上次根本没把她的意见听进去,“我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干脆拿掉这个孩子算了?但是她很坚持要生。所以我想,这个宝宝——以及宝宝的爸爸——应该对她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才是。”她连着使用了两个“非常”。
“粉雪……”月乐垂下头,心里又羞又窘。别说啦!粉雪姐姐怎么回事?是在代替她向魏言轻表白吗?
魏言轻听了骆粉雪的话,径自沉默不语,陷入若有所思的状态里。他神色微妙,带一丝懊悔与一丝心疼。月乐僵在一旁,察觉不出他心思为何,也不敢造次。
“我希望准爸爸可以多多关心准妈妈的身体状况,当然了,也包括心理状况。别再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初次怀孕的未知恐惧感。每两周一次的产检,希望准爸爸也可以尽量陪伴出席,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骆粉雪公事公办地说完,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池月乐脑袋低垂的怯懦模样,又再追加了一句:“月乐,你再这么委屈自己下去,肚子里的宝宝也不会答应的哦!”
委屈自己?她有吗?
从医院泛着消毒水味儿的密闭空间内出来,改坐在充盈着淡淡汽油味儿的半旧休旅车内,因为骆粉雪的话,月乐很诚心地决定进行自我反省。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望,活得很将就很委屈?也连带着……致使肚子里的宝宝无法在宽厚自由的空间中成长?
她是一个那么失职的准妈妈吗?
这时,休旅车毫无预兆地在马路边停了下来。魏言轻熄了引擎,拔掉钥匙,若有所思地侧头看向她。
“魏言轻?”她有些不明白地回应他的注视。怎么突然停车了?
“池月乐,你老实和我说——”他以复杂眼色,深深望住她,“我是不是对你很差?”
很差?月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猛力摇头,“没有、没有!你对我——”很好很体贴她说不出口,因为怀孕初期他根本没在理她,“还、还不错啦。”
他听了,当即明白这个“还不错”的门槛有多低,视线不再与她相对,而是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绞缠的双手上、那突起而分明的指关节。
他……生气了吗?月乐吞下一口唾沫,看来,“还不错”这个讲法太过保留,还是会伤害到他的男性自尊心哪。
“我、我刚才太严苛了,其实……其实你对我挺好的……我并没有觉得委屈……粉雪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她企图亡羊补牢,但是魏言轻却并没有因此而更高兴一些,面色仍是凝重的。
沉默片刻,他突然吐出一口长气,“你知道吗?方皓朗对我放话,说不管我介不介意,他都要追求你。”如果不是这样,他说不定还没发现自己对池月乐的独占欲,强烈至此。
“嗄?”月乐呆住。明明粉雪姐姐嘱咐过她,怀着孩子最好别一惊一乍的,要维持心绪的平静;但是,她忍不住——这个认知,太让人惊讶了。方总他……果然是视力不太好哪,居然真的喜欢上她了?!
“我想,他一定对你很好,比我要好得多。他本来就是好好先生,对着谁都没脾气。”魏言轻弯唇苦笑,“相比之下,我的个性就太差了。”
月乐蓦地僵住身形:他说这话的言下之意是?
懊不会……接下来他要很狗血很言情地对她说“我配不上你,你还是回到那个能够温柔善待你的男人身边去吧”?!
“池月乐。”高大的身形蓦然凑近,他力道紧绷的双手掇住她的肩头,拉她与他对视,“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拜托她?!什么?拜托她拿掉孩子,良禽择木而栖——到方皓朗的身边去?!天啊天啊,她的人生有没有这么狗血?她喜欢的男人是不是圣父投胎?方总虽然很好,但她不要啊……月乐惊惶失措,手上一使力挣月兑魏言轻的钳制,用力捂住双耳:“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池月乐!”这女人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他没耐性了,一把扯下她捂耳的双手,以清晰声量、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想拜托你——帮我。”
咦?是“帮我”不是“离开我”?这样……好像比较不狗血了?她傻呆呆地停下挣扎的动作。
“你必须——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行。”他郑重其事地说,刚毅的面孔上浮现一丝赧然,“我过去……没试过和一个女人相处那么久的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一个女人才算好。我……其实没太多经验可以借鉴,所以必须由你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希望我怎样对你。我不想输——不想把你让给方皓朗那家伙。”
月乐听得瞠圆了双目:他……他的意思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次恋爱,所以对讨好女孩子之类的事情很菜鸟很笨拙吗?
在冷酷严肃的表象下,她所认识的魏言轻,竟然是一个这么——纯情的男人?!
太惊讶了——不不不,是太惊喜。这男人,还说他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呢,方才说的这一席话,就足够令她虚荣得像个满胀了的气球飘飞上天了。
“好。”月乐笑了,将一只手放入他厚实的掌心。
好?他侧目凝向她,好的意思是?
“现在,我想下车。”
“哦?”他有些意外。
“我其实受不了汽油的味道,会头晕。”她小声地说,见他的眉头随之皱了起来,又急忙补充一堆解释,“这和怀孕没关系啦,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一坐你的车就会晕……”其实她晕了两年,也忍了两年。
她话音未落,魏言轻一把推开车门,以眼神示意她从人行道的另一边下车。
下了车,她站在人行道的上风口,耸起鼻子大吸春天的微风。嗯,果然舒服多了。
原来,向魏言轻提出要求,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嘛。
魏言轻绕过车阵走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肩头。因为她身型过于矮小,他还屈就自己弯了弯身,“走吧,我陪你走路回家。”
“可是,车子……”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
“扔着吧。很旧了,没人稀罕偷。”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却在心里暗暗筹划着:是不是该换部车了?以后要定期载月乐去产检,总不能每次都让她闻着汽油味儿昏眩一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