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吼吼地碎声唠叨了一长串,再偷觑一眼他的脸色:咦?怎么非但没见缓和,反而好像更怒了?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分上了,只差没直接吼出“是我犯贱是我死皮赖脸单方面要生你的孩子,你不用负任何责任”了,他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女乃黄色的月亮台灯,照着魏言轻僵硬的神色。
的确,大惊吓。
不能怪他被吓到,他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在乍然之间被前女友告知自己即将成为一个非婚生子的爸爸的时候,反应都不会比他更为冷静一些。
但池月乐后来急急吼出的那一番话,才是令他肝火陡然往上蹿的主因。
听听她说的,“告知义务”?!真是动听的外交辞令呵,看来她把一切都决定好了,今天晚上约他出来,仅是出于道义通知他这个精子提供者一声而已。
真可笑,原本他还以为……魏言轻黯下眸色。他实在是羞于承认,在今天白天接受了她的邀约以后,他竟然曾经暗暗揣想过,池月乐突然主动找他,是不是打算和他复合。
他竟然还为这个愚蠢的念头而心神不宁了许久。他该死的还有点窃喜,心想这个笨蛋女人终于开眼了,意识到他对她的重要性了,懂得要向他服软了,不再脾气死硬地第N度试图激怒他推开他了……结果呢?池月乐永远是池月乐,她怀了他的种竟然还迫不及待地表明立场要和他划清界线,一迭声地说着没有压力不要复合不要结婚!
她……竟然宁愿做单亲妈妈,也不要他。
很好,好极了。
魏言轻执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一口柠檬水,沉声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是……是的。”月乐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
“打算一个人生孩子?”他又问。温淡的声音叫人难以察觉他情绪为何。
“……嗯。”她也不想的,但是两人分手在先,她哪有那个脸求他回来当孩子的爸爸啊?
“生下来以后呢?打算一个人把他养大,将来告诉他‘我和你爸已经分手了,没必要因为你的存在而互相绑住对方’?”
“……”她默然不语。白痴也听得出他这话有多讽刺。
“我知道了。”魏言轻饮尽杯中水,站起身来,“既然你只是要尽一下告知义务,那好——等孩子出生以后记得通知我,我会定期来尽一下抚养义务。”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月之砂”的门槛。
门板重声拍上。月乐欲振乏力地歪倒在座位上,双手蒙住脸:心里好难受啊……她又把一切搞砸了。听到她怀孕的消息,魏言轻非但没有表示出一丁点儿的开心,反而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爱她、打心底里抗拒和她共同孕育子嗣吧?
她伸手按了按小肮,那里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低落,也一阵阵地发出隐痛的抽搐。人家常说Baby是爱情的结晶;果然,怀了没有爱情的爱情结晶,是会被人讨厌的啊……
“池月乐,你是真的有心要生下这个孩子吗?”
四面雪白的墙壁,框住药水味儿弥漫的医院斗室。骆粉雪取下医用手套,面露不悦之色地瞪着B超床上正手忙脚乱穿衣服的女子——
“你血液中的血红蛋白含量已经低到一个有点夸张的程度了。再不注意调养,我会建议你拿掉这个孩子算了。”
“那可不行!”月乐连忙抱住肚子,“我已经决定要生了。”
“既然决定要生,就拿出当妈妈的觉悟来。”骆粉雪白她一眼,“从今天回家开始,拔掉网线,再也不准熬夜,垃圾食品统统扔掉,还有——”她执起墨水笔刷刷在处方单上写了几行,递给她,“我帮你开了些营养品,叶酸之类的,等一下去一楼窗口拿就行了。”
“谢啦。”月乐披上外套,接过处方单时,竟一时情不自禁搂了一下骆粉雪的脖子,“粉雪姐姐,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哟,母性提前跑出来咯!”骆粉雪笑着回手拍拍她的圆脸蛋,接着嘱咐道:“你乖一点,快要当妈妈的人了,就不能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了,知道吗?”
月乐微笑着点点头。粉雪姐姐年长她快三岁,经常把她当呆头鹅小妹来念叨。
“孩子的爸爸……你仍然不打算让他参与进来吗?”骆粉雪迟疑了半刻,仍是决定直谏,“孕育一个小生命是一个非常辛苦漫长的过程哦,不管是出于医生的身份还是朋友的身份,我都还是建议你——让他陪伴你一起度过这段日子比较好……”
“粉雪——”月乐轻声切入好友的“医嘱”,“我知道了,谢谢你。”
骆粉雪暗暗叹了口气。她认识池月乐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一谈及孩子爸爸的问题,月乐的逃避,她看得很明了;无奈的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劝慰几句而已。
“要不要帮你叫个车?”骆粉雪以手按住案头的电话听筒。
月乐摇摇头,“没关系,我自己搭公车好了。”
从医院出来,池月乐缓步走到路边站台,在行道树阴的遮蔽下,抬起脖子仰望站牌。她完全可以自己回家的,怎么人人都认为她是个弱不禁风、手指戳一下就要倒地的没用孕妇呢?就连昨天晚上,当她在“月之砂”发完了呆而起身打算回家时,竟也被酒保奋力拦住,说是有人嘱托他一定要帮她叫到了计程车才准她走,真是古怪的热心肠哪。
第五章版知义务(2)
半个小时之后,月乐顺利地回到了家中。一只脚才踏入门槛,妹妹夜汐便迎了上来,冲她高举一个粉红色的硕大购物袋,封口处用透明胶绑得严严实实,“姐,快递!我替你签收了。”
月乐微微一愕:她最近没网购什么东西啊?
“谢啦老妹。”她多长了个心眼儿,背过妹妹,直接将快递包裹捧进自己的卧室里,关了门拆了封,顿时眼前一亮——
五六件颜色粉女敕、设计可爱的松身孕妇装大咧咧摊开于素色床单上,其中夹杂着颜色较为晦暗的一件小马褂——呃,那个她懂,叫防辐射肚兜,功能性大于观赏性来着。
月乐拾起掉落床角的卡片阅读:“孕妇装是我当年怀小暖的时候穿过的,防辐射服是芽衣买的,别客气,尽避拿去用。P.S.等哪天想招供孩子的爸爸是谁了,就到咖啡馆来找我吧!阳宝旎。”
这有些丑丑的歪扭字迹,令月乐忍不住心头一暖:原来,她的朋友们都知道了呵。而且怕她尴尬,还选择了这么贴心的快递方式来邮寄关怀。
她亲了一下卡片,将它竖起来架在床头柜的灯下,胸中溢满感激。衣服也很漂亮,她喜欢极了。只是——一旦穿上它们,是否就意味着要向外界坦陈她有孕在身的事实?
鲍司里的同事们会怎么想她?
还有妹妹……夜汐的脸庞跳入脑海,月乐倏地脸色一变:不行,不能让妹妹知道她怀了孩子,妹妹不是笨蛋,即使用脚指头想也会很快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要再隐瞒一个月就可以了。妹妹放完了春假就会回美国去,而届时她的肚子还不至于大到会暴露目标的程度,所以——就当作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吧,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地度过这一个月……月乐伸手按住小肮,心下暗自计量着。
这时外间传来夜汐脆生生的声音:“姐,我出去了哦!晚上和朋友有约,不回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