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坚持与我无关。”乔弭也不是好说话的家伙,他点着腕上表盘,脸色不耐烦地催促,“十分钟以后我们开工,我要见到这条裙子被穿在你身上。至于你要如何克服你的心理障碍——那并不是我所关心的事。听明白了?”
这话好不留情。秦好望咬住唇,不说话了,但脸上坚如磐石的表情摆明了是不愿妥协。
欧瀚生预感到自己随时会突发脑溢血暴毙。他伸手按着额头爆起的青筋,开口加入劝解秦好望的阵容:“为什么不爱穿裙子呢?女孩子就是要穿裙子才好看嘛,才有女人味儿啊!你看看你,总是一身黑糊糊的衣服,再好的本钱也糟蹋掉了!”
“我又没什么本钱,糟蹋不到哪里去。”又是冷冰冰的一句话,堵得欧瀚生快内伤了。
欧瀚生只好拿出经纪人的身份压她,“你听话,我们当初签了合同的,艺人必须配合公司的行销路线。”
“那炒我好了啊。”秦好望耸了耸肩,又将脸转向在一旁怒不做声的乔弭,“看不出嘛,当红造型师的水准也就只有这么点儿而已。这件礼服很烂,很恶俗——这才是我拒穿的理由,和什么见鬼的心理障碍无关。”
四周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没有一个人!饼去,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用这样不逊的话来挑衅乔弭!
丙然,不出所料的,乔弭火了。
这次他暴怒的表现不是摔门而去,而是——
“放开我!”秦好望吃痛怒叫。
欧瀚生看呆了。哗……乔大少竟然付诸暴力了哪!
围观的一众人等,眼睁睁看着身材高大的乔弭像拎只小鸡似的将秦好望拖进化妆室,并大力摔上了门。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再清楚不过地显示出乔弭现在的怒火有多么高涨。
助理傻眼了,望向欧瀚生,“怎么办?”乔弭本来脾气就不太好,这下子……该不会一时火起打女人吧?
欧瀚生抚着胸口,第一千零一次确定自己从事的是一份会折寿的工作,“还能怎么办?老规矩,Call涂晶晶过来救火!”他命令道。
乔弭一把将秦好望摔进化妆室的单人沙发中。他给她时间反省自己的错误态度,自己双手环肩,背对她,朝着摔上的门板生闷气。
等秦好望终于自沙发中爬起身来,他寒着声音问道:“怎样?现在是你自己乖乖去把衣服换好,还是我押着你换?”
秦好望苍白的脸庞瞬间涨红,如果她是只刺猬,乔弭毫不怀疑她此刻已经扎成浑身带刺的圆球朝他滚来了。
“放心,我不会侵犯你。”他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尖锐刺中她的防卫机制,“对一个自卑得连裙子都不敢穿的女人,我可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他故意拿话激她,想逼她去试装。
“哦?你没有兴趣吗?”秦好望牙一咬,反唇相讥,“见鬼了你没有!”
“你——”乔弭瞠目,语塞,有种瞬间被人剥光的狼狈。
她知道?!
莫非秦好望知道他对她……一直怀着一种难以界定的情愫?
她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他时常想着她,却又一直心烦意乱地抗拒自己想起她?
他自以为掩饰得够好了,表现得够专业了,然而,她还是看穿了他?
懊死的,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此刻更为尴尬的了!乔弭简直恨不得立刻在地板上挖个洞钻下去。
“真幽默。”他脸色铁青地反驳,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慌乱,“你没听说吗?涂晶晶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不自觉搬出晶晶当救兵。
“所以,你现在是精神出轨啰?”秦好望歪头一笑,存心想激怒他。
“都说了我不爱你!”他疾声吼。
“啊……已经上升到爱不爱那么严重了?”她起身,逼近,仰高了头,眸中闪烁嘲讽笑意,“你——喜欢我。”捕捉到他的眼神,她确定了。
这指控令乔弭浑身大震,他慌张地后退一步,背抵住雪白墙壁,那黑猫一般的短发女子,反而步步进犯,矮小的身形,瞬间犀利地将他逼至角落。
当涂晶晶一手推开化妆间的门扉时,她所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秦好望和乔弭,靠得那么近,近得仿佛下一秒钟就要交换彼此的呼吸。
晶晶怔住,脚步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僵在门槛处。
门内的二人发现了她的到来,两具身躯迅即朝相反方向退开。
乔弭脸上闪过猝不及防的狼狈,“晶晶!”他急唤。
然而,涂晶晶的表情甚至比他更快地恢复了平静。
“我现在方便进来吗?”她抬眉轻问。
“……当然。”乔弭尴尬极了,脑子里一团乱。不确定晶晶看见了什么,看见了多少,又会在脑中形成怎样的误会。
涂晶晶缓步走进来,神色平静。秦好望坐入沙发中,沉默不语。
晶晶径直走到她身边,翻开绒皮记事本,一丝不苟地念出来:“我们租的是A类摄影棚,报价一千块一小时,你刚才拒绝合作的态度,已经让我们损失了接近三千块。然后,今天拿来的这件礼服是手工定制,制作它的设计师在业界要价很高。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小钱而已——”她话锋一转,柔和的神情中抹上一笔犀利,“我不知道你跟公司签的经纪合约具体条款是怎样,但我知道一般才出道的新人——违约金都很可观。你签约时有仔细看过违约金的条款吗?那个数字还无法令你稍稍收敛一下你的任性吗?相信我,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挑战你经纪人的耐性的话,你离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不远了。”
毫不留情的一席话说完,秦好望浑若未闻,仍然一言不发地垂首静坐着,周身散发出的抗拒意味,却明显削弱了几分。
她像一只斗输的小兽,缩着脖颈微微发抖,却死也不肯认领自己的失败,那颓丧的样子,令乔弭心生不忍,不由得开口道:“晶晶……算了。”
算了?
涂晶晶霍然转向乔弭,睇住他,秀气的眉宇揪起了。
他说什么?她听不懂。他这是在妥协吗?仅仅是因为见不得秦好望为难的样子,他打算放弃这段日子以来的准备工作、只为纵容她不穿裙子的坚持?
这——像是乔弭会做的事吗?涂晶晶的眼色倏忽变暗。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看过他接手这么多项工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将原则弃守。
就在这一刻,她明白了。
瞧这局面多么讽刺,再不明白的人,只怕是傻子。她深深望着乔弭,乔弭深深望着秦好望,她和他的眼神是一样的,都充满了无奈而又心疼的纠结之色。
然而,她眼中的光芒湮没得比他更快一些。
“今天要不要先收工?”她开口问他,完全恢复工作时的冷静口吻,“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摄影师已经在发脾气了。”
乔弭无奈地吐一口气,挥一挥手,“先这样吧,叫他们先回去。”此刻的他心下一团乱麻,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更多了。方才秦好望的故意挑衅和涂晶晶撞见他俩时的过分平静——他甚至分不清哪一样令他更为烦躁一些。
第六章愿赌服输(1)
入夜时分。
涂晶晶跟随乔弭回到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一路上二人皆沉默不语,只有车内音响中流泻而出的浅淡音乐声,勉力拯救了这前所未有的尴尬氛围。
而乔弭最不擅长应付的,便是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缄默——尤其是当这缄默置于他和晶晶之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