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弭家的客房就是她的卧室,即使她在那里睡上多少个日夜,他也不会哪天深夜里突然兽性大发潜过来对她怎样怎样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单纯的三个字——“好朋友”,不是吗?
乔弭走到浴室门口,又回过头冲她一笑,“对了,晶晶,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
“不用谢,反正你已经决定要以身相许了。”涂晶晶接得很顺口。
乔弭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正了神色,沉声道:“晶晶,我们都太忙了——得赶快抽个时间去把婚纱挑了才是,戒指也需要时间订做呢。”
涂晶晶朝天翻个白眼,“你不用那么认真吧?还做足全套?”
“晶晶——”他拖了个长音,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尽避我们不是因为爱情才决定结婚的,但新娘子该有的,我都不会亏待你。”
说完后,他直直走入浴室,关上了门。
留下涂晶晶一人,双手环住肩头,将自己被睡衣包裹的身子深深埋入长条沙发中。客厅里暖气开到了25摄氏度,然而她还是觉得冷。
最能冻伤她的,是那男人温柔却无心的一句——“我们不是因为爱情才决定结婚的”。
乔弭呵……他何必那么诚实?知不知道,她恨透他的诚实。
然而,望着浴室毛玻璃门上逐渐氤氲的水汽,想象着那个男人在残留着她的气息的私密空间里洗浴,涂晶晶的心——仍是柔软得失去了主张。
她对着那扇毛玻璃门注视了好久,樱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五个字:“情人节快乐。”
七年前,也是一个多雨的冬天。某大学校园内——
阶梯视听教室,四百五十人的座位,今日满员。
是哪个知名学者或教授在开堂做报告吗?
非也。
讲台上站着的年轻姑娘,发色浓黑,脸容白皙,娇小的个头,使得她半张脸都被硕大的布台花束遮住。枝叶后,是一双闪着灵动光芒的墨色眼眸。
这位年轻的演讲人,用脆生生的语调说道:“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觉得爱情是一件伟大的创举?请举一举手。”
今日是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节,台下坐了不少学生情侣,很多男同学为了讨好身边的佳人,十分积极地高高举起手来。
很好,蠢人真多。涂晶晶镇定地点了点头,眼色一转,抛出下一个问题:“又有多少人觉得婚姻中一定要有爱情?请举一举手。”
这下子举手的人更多了。
虽然才满双十年华的大学生们离结婚生子尚有好一段距离,不过在他们看来,结婚当然一定得有爱情作为基础了——这是真理嘛,有人敢否认?
很可惜,就是有人敢否认。
台上这个穿乳白色套头毛衣和格子百褶裙的年轻女子,微笑着眨了下眼,用气定神闲的口吻说:“我敢打赌,今天在这个讲堂里举了两次手的人,将来十有八九——婚姻生活不会太幸福。”
什么?!台下的听众们愣住了。
这……这简直是诅咒啊!今天可是情人节呢,这女生居然挑这么个浪漫的时段下这种毒咒,她是疯子吗?
视听教室里立时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有些人起身准备要离场了,然而,更多人坐着,心怀不忿地等着看她还能瞎扯出什么齐天谬论来。
就这样,年仅二十周岁的大学二年级女生涂晶晶,在情人节的夜晚开堂演讲。讲座的题目是——《如何令你的爱情永远保鲜》。
这题目好啊,多抓人眼球!才刚经历过炼狱般高考的大学新生们,跨入高等学府门槛最想修的第一课就是关于爱情。他们或者刚经历了与高中时期恋人的懵懂分离,或者刚交了人生之中第一个男(女)朋友,涂晶晶的演讲令他们迫切想知道答案:如何令他们的爱情永远保鲜?
然而,这个年纪轻轻嘴上无毛的演讲者,竟然在开场的前十分钟,就抛出一个令全场惊讶至极的理论——
“你们觉得爱情很伟大吗?错了!爱情不过是生理冲动,加上荷尔蒙分泌所引起的视觉失调,可以令你把一个原本和你一样平凡普通的异性,看成是世界上最棒最优秀的人。你还在寻找你的王子或者公主吗?别白费心机了!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王子和公主,母猪和公猪倒是很多,是某种叫荷尔蒙的东西在作祟,让你把公猪和母猪错看成王子和公主。”说着涂晶晶举手一挥,“然而,当三个月过去以后,你的大脑垂体停止分泌爱的粉红泡泡,你的视力就恢复正常了——你会发现那曾经令你神魂颠倒的恋人,开始变得言语乏味面目可憎。渐渐地,你会懒得再花心思讨好他,懒得每天花四个小时听他说些无意义的废话,懒得陪他出街,直到最后——你会连和他身处于同一空间内都觉得烦躁。”
涂晶晶一气呵成地说完,台下静默,没人鼓掌更没人喝彩。
因为,听众们都被吓呆了。
般什么?!这位小姐是在告诉他们——爱情,是根本无法保鲜的吗?
那么——今晚的这场演讲,真正想传达的内容是什么?这个涂晶晶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吗?
台下,有一个叫乔弭的男生对此很介意。
他将脑袋凑向身边的秀丽女子——大他一届的心理系二年级学姐范芝汶,也是他的现任女友——小声问道:“这个涂晶晶脑子有毛病吧?”
“她一向都是这么偏激啦!”范芝汶无奈地耸了耸肩头,“我每天和她住在同一个寝室里,早就习惯了她的这一番歪论了。”
“我们走了好不好?”乔弭轻吻女友的耳垂,哀求着,“拜托,走啦,去后门吃夜宵……嗯?”再听下去,他怕他会吐血而亡。
“不行啦……”范芝汶格格轻笑着推开他脑袋,拿男友的赖皮没辙,“晶晶是我室友,我答应了她要来支持她的演讲啊!”起码要熬到中场休息,上去和她打个招呼再走吧?
乔弭环视四周,听众还蛮多的,但大家脸上皆是一副听得快要崩溃的表情。再看了眼台上那名正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演讲者——啧,她分明就是人长得不够美没男人追,才会心灵扭曲到喷出刚才那篇谬论的吧?
乔弭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问:“你室友是很红吗?”演讲那么多人来听。
“被你说对了哟!”说起了自己的这个才女室友,范芝汶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与有荣焉,“晶晶可是我们系的骄傲呢,听说她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固定给情感类杂志供稿,到现在光是发表文字怕也快有百万字了呢!”
所以——心理变态、提前患上被害妄想症的女作家?乔弭耸了耸肩膀,正想再问点儿什么时,视听教室里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第十三排右手边数过来第五位的那个男同学,可以麻烦你站起来一下吗?”
第二章儿戏般的婚约(1)
“第十三排、右手边数过来第五位……”乔弭反应颇迟钝地伸出一根手指,跟着众人的眼光一起数着座位,指尖——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怎么回事?就在刚才,涂晶晶——是在叫他站起来?
他愣住,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四周投来看好戏的眼光。就说这男生一直和身边的女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吵耳吧?这下可好,把演讲者给惹毛了。
范芝汶连忙伸手推了男友一把,“乔弭,是在叫你啦!”大家看他们的眼神令她尴尬不已,只好把他推出去当替死鬼。
乔弭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