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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归还我的爱 第11页

作者:叶山南

可是他没想到,她心里装着的——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秘密。

当他看见那病历的刹那,他整个人如同遭到雷击。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黄斑性病变是什么样的顽症?它为什么要慢慢夺走他心爱女友的视力?薄荷有一双那么漂亮水灵灵的眼睛,它们怎么可能有一天会盲?

他忍着心底的痛苦和惊慌,连夜上网查询关于黄斑性病变的资料。相关资料显示:失明并不是必然的,但患上此症的绝大部分病人,视力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

他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薄荷跌跌撞撞的一举一动,然后他心痛地发现:她的眼睛确实是越来越差了。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她……真的会失明吗?

此刻,他用力地环抱着心爱的女孩,任她在他怀中泣不成声。今天强撑了一天的笑脸,为了让彼此安心而假装没事发生,他们两个——都好累。

还是……让她哭出来吧,他疼惜地轻拍着她抖颤的脊背。

“温煦……”薄荷咬着他的衬衫前襟,出口的声音因哽咽而支离破碎,“我好害怕……我快要看不见了……”一直到了此刻,她才敢真真切切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恐惧。要一个曾经见过五彩世间的人,突然间堕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去,这刑罚——究竟有多可怕?每次这么想,她都吓坏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将她从怀中捞起来,心疼地轻吻她被泪水濡湿的睫毛,“你的眼睛……它们很漂亮……也许会没事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失明……”

“我一定会!我感觉得到,我已经快瞎了……很快就会……”她的声音凉得没有温度。自己的眼睛,自己最清楚不是吗?“别说傻话。”他嗔怪地瞪她一眼,“你现在明明就还看得见我啊!”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就——”

“那一天还没到啊!”他打断她的话,又用力地抱紧了她娇小的身子,“先别提前做假设,也许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啊!也许等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也许等我们的孩子都长得老大了,你仍然是个冒冒失失的大近视啊!”他用像哄着小孩子一般的轻柔声音,温柔地安慰着她。

“温煦……”她苦笑着,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的安慰。也许,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比她还伤心吧?他有多爱她,她是知道的,虽然此刻用乐观的口吻说着一切都会好,但她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他心里的忧惧和痛苦。

“温煦,你是因为我的眼睛坏了,才决定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吗?”止住泪水,她在他怀中仰头问着。

“不是,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用可怜兮兮的语调说,“只是……你突然说想分手,我是怕……我怕你不要我了。”

“我哪会不要你?”她苦中作乐地笑了,腮边还挂着眼泪,“以后,我还要赖着你,让你做我的眼睛呢。到时你可不能不要我哦。”

“嗯,我不会不要你。”他有些稚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保证。想了想,又郑重地补上一句,“我宁愿……是你因为讨厌我才想和我分手,也不希望是你的眼睛有事。”

好动人的情话……薄荷依偎在他怀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每一个深陷厄境中的人,都会有一盏明灯燃在前方照亮希望吧?她这样相信着,也相信:当某天她终不免要堕入再无光明的暗界,那浓浓黑暗中唯一的一丛烛火,会是来自温煦的关爱和陪伴。

她……突然间不那么害怕了。虽然黑暗就在眼前,但值得欣慰的是,她的眼明亮过,见过缤纷世界和爱人的脸庞。那些鲜艳而生动的色泽——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她都将深深铭记着。

第5章(1)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薄荷的视力状况越来越差。眼前时常出现大面积的黑影,并伴随着头晕。一个月以后,她连系鞋带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花好长时间才能完成了。

她迫不得已地停止了学校里的所有课程,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她持续活在一种恐慌的状态下,每天晚上睡下去,都担心第二天早晨起来自己会瞎。而每一个清晨,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看得见窗外光线的时候,她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恐慌和忧虑,温煦都看在眼里。他心里难受极了,却又没办法帮她。他只能尽量陪着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每天抽时间和她聊天,希望她别总想着眼睛的事。

他学会了使用咖啡机,亦学会挑选合她口味的咖啡豆,是因为某一天她在给自己煮咖啡的时候,被不小心溅出的热水烫伤了手指。

后来又有一天,她在吃饭的时候把碗放在桌沿,饭碗掉在地上摔碎了。从那天起,他开始喂她吃饭。

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女朋友的眼睛,正在以缓慢却吓人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恶化。有时候,薄荷为了不要他担心,会故意表现得手脚麻利,好像眼睛没什么大碍,但每次他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只是更添一层酸楚。

他想好了,不管以后她会不会瞎,他都陪着她,他都要娶她。并不单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他爱她。即使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仍然是那个可爱的、有趣的、甜美的向薄荷;与她谈恋爱的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富足的时光,他——是不顾一切要将这段时光延续下去的。

这天晚上,在他要去超市打工以前,他们俩窝在沙发里一块儿吃晚饭。

温煦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胡萝卜塞入薄荷嘴里;她咀嚼两下咽了下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呸,好难吃……”

“难吃也要吃。”他没好气地说。

“我又不是兔子,胡萝卜有股怪味道!”

“可是,胡萝卜对眼睛有好处呀。”他没辙地放柔了声音哄她,“就权当它是药,乖,再吃一口。”

她不再争辩了,乖乖地吞下整碗的胡萝卜。其实他们都知道,胡萝卜根本救不了她的眼睛,之所以这么做,只为了让对方安心一点儿。

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离那一天——薄荷的眼睛完全失明的那一天,是越来越近了。而在此之前的每一天,他们都要努力更加相爱,把信心和勇气送给对方。

吃完了晚饭,温煦洗了碗,出门去超市打工。离开之前,他问薄荷:“要开着灯睡觉吗?”

薄荷躺入床铺,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怕黑呀,又不是小孩子。”

他听了,心里一酸。她真的……不怕黑吗?不怕黑的人,是因为知道黑夜终将结束、光明会再来临吧?然而她每一次闭上眼,都没有信心再睁开时——依旧能看见光明。

温煦离开以后,薄荷一个人躺在这不开灯的狭小卧室里,闭上了眼。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余地不大,她不能选择永久的光明,所以她宁愿选择在睡觉时把灯熄掉。片刻的光明,要来无用。

如果她下一次睁眼时只看见一片黑蒙蒙,那么她至少可以短暂地欺骗自己,是房间里黑着灯,而不是她的眼睛瞎了。

她胡思乱想着,渐渐沉入梦乡。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她从一场失明的噩梦中醒来,睁开了眼,却发现视线中——填充了浓浓的黑色。

她吓坏了,双手用力扼紧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她拼命地眨眼再眨眼,绝望地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她还没醒吧?她仍旧在噩梦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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