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莞尔没辙地看着她,说穿了,就是不想去参加派对而已。搞什么,还装得要死要活的,她的订婚派对有那么恐怖吗?
“小泵姑,你到底是在躲谁啊?干吗不去啊?你是我亲姑姑耶!”向莞尔上前摇摇小泵姑的身体,“我还指望你在派对上烧菜给我吃呢。”
“你一摇我,我肚子就疼。”小泵姑眼也不睁地道。
唉,真是个无赖。向莞尔扁了扁嘴,放弃和这个白痴级别的长辈沟通了,“那我自己去准备了哦。你那条银色小礼服要借我,还有香水和粉扑。”
“唔,随便拿……”向小姐翻了个身,将脸庞埋入充气沙发内。全副家当都借给莞尔也没关系,只要不去派对就成。
侄女嘟嘟囔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想必是钻入她房间挖宝去了。向小姐从沙发垫里抬起脸,轻轻吁一口气:唉,这种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只是,她还没准备好要见“他”。
夜幕逐渐降临,一墙之隔的裴英伦的公寓里人声也是越来越响。看来,这派对开得很是热闹,激昂的音乐声此起彼伏,欢笑一阵接一阵。
棒壁的向家公寓里,孤单的向小姐窝在孤单的充气沙发里头,双手抱膝,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电视上演了什么,她完全没有看明白。只是双眸一眨不眨,像个瞎子似的盯住闪烁屏幕。
她有意无意地竖起耳朵,聆听着隔壁传来的欢笑声,那里面,可有老板的声音?他今天晚上过得开心吗?
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他……开心吗?不觉得寂寞吗?
啊躁的念头袭上心头,向小姐再也没心思看电视了。“啪”的一下丢开遥控器,她起身抓了件外套披上,心里好乱,干脆出去散散步好了。
她坐在玄关穿好鞋子,轻轻地拉开房门,探头朝外张望。
走廊里一片黑暗寂静,对门裴英伦公寓里的嬉闹之声听得更清楚了。
向小姐吐了吐舌头,回身关上自家房门,蹑手蹑脚地在黑漆漆的走廊中匍匐前进。为了某个原因,她心里“咚咚”跳个不停,其实,她离“他”很近,只一墙之隔而已……
只要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那么,他们便可以相见。她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和他说过话了啊……
但是,她不能见他,不管多想都不能。意识到心底脆弱的渴望,向小姐心慌地加快了脚步。突然之间,脚下踢着了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她惊呼一声,身子向前飞扑而去,重重跌在走廊地面上。
“痛!”她哀号,小巧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
与此同时,方才那绊倒了她的“障碍物”也发出一阵低低的申吟,“……谁踩了我的膝盖……很痛呢……”
原来,这歪歪斜斜坐在走廊里、脊背靠着墙面的……竟是个男人?
扑倒在地的向小姐赫然愣住,她永远、永远不会错认这一把嗓音。
她惊讶地、慌乱地撑坐起身子,急急转头望向那黑暗中倚墙而坐的清瘦人影。
下一秒钟,那人影发出不可置信的低沉唤声:“……薄荷?”
死气沉沉的黑暗走廊中,向小姐好似被雷劈中,呆坐地上无法动弹。
就在一分钟前,那绊倒了她的男子分明唤了一声“薄荷”。
“天啊……”她欲哭无泪地用双手捂住脸,低低申吟。
是了,薄荷就是她,她叫向薄荷。这古怪的名字并不是她的本名,是她满二十岁以后自己改的,很少人知道。
可是,“他”知道。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全然黑暗中,“他”——仍是把她认出来了啊。她沮丧地垂下双手,呆呆望着走廊另一端面目模糊的男子——
他见她不答话,于是坐起身子缓缓朝她的方向爬过来。他一直爬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薄荷,你现在……眼睛看得见吗?”他用她所听过最温柔的声音询问。
向小姐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六年前,某大学校园。
二十五岁的向薄荷是一个超龄的大学一年级新生。
一年前,她曾是新天地某家知名法国餐厅的主厨,手艺超群。有不少客人纷纷慕名而来品尝她做的菜,她名气很响,每天收小费收到手软。
可是,就在这数不尽的与锅碗瓢盆为伍的日子里,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模糊。原本有五百度的近视,可是如今即使佩戴了度数相称的隐形眼镜,却还是看不清楚十米开外的东西。
她去咨询眼科大夫,大夫很严肃地对她说:“你戴隐形眼镜的时间太长了,又没有注意保养,导致角膜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磨损。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戴隐形眼镜了。”
那天大夫对着她说了一长串令人费解的医学名词,可薄荷只记住一个词,叫做“干眼症”。怪不得她近来总觉得眼睛干涩难受,还以为是天天待在厨房油烟熏多了,没想到是患了眼疾。
于是,她辞去了在法国餐馆的工作,回到菁菁校园,想重新选读一门将来可以坐办公室的专业,最好是比较不费眼的。
开学第一天,她捧着从教务处领来的一大摞书本走在校园宽敞的街道上。近来已经习惯不戴眼镜的她,两眼望出去是一片混沌;她可以看见五颜六色,却看不清那些五颜六色的究竟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跨过了脚下突起的石阶,走上校园里最大的一块草坪。两脚踏在绵软草地上,感觉舒服而踏实。她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第2章(2)
突然间,她的脚尖踢着了一大坨突起的东西,整个人向前倾斜,扑跌在地,怀里的书本“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痛!”她狠狠地摔在草地上。
“痛!”身下有一个声音发出相同感慨。
向薄荷瞪大了眼,怎么?自己……竟跌在了别人的身上?自己两手撑着的——不是草地,而是一名陌生男子的胸膛?
她眯起眼,凑近那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年轻男子,用自己破败的视力仔细打量他的容颜。一秒钟后,她“哇”地叫出声来:天哪,为什么她看到血的鲜红?
“嘶……”那男生扁着嘴,发出一阵痛苦的抽吟,推推趴在他身上的向薄荷,“先起来好吗?”
“砸到你了?”薄荷没起来,反而伸手关心地模模他脸颊,手指上沾到了血迹,“砸到哪里了?”看不清哪!
男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三本书一起砸下来,究竟砸到哪里还真难说。”他只是躺在大草坪上发懒晒晒太阳而已,谁料一阵书雨陡然降下,三本书一本接一本落在他脸上,敲中他的额头,弹到鼻尖,最后砸碎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幸亏他方才闪得快,不然,眼镜玻璃的碎片若是不幸掉进眼睛里,他此刻已经瞎了。
他苦笑着模模自己眼角的伤痕——那是碎玻璃造成的伤害吧?“同学,你可以先起来吗?”他以指轻戳戳薄荷的肩膀,“我很疼。”
“啊,哦!”薄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他身上翻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她眯眼打量这个年轻的大男孩:他长了一张模糊的脸,五官很抽象地糊成一团——当然,这要怪她的视力。他身穿绿色T恤——怪不得刚才会神奇地没入草丛中呀。
男生也撑坐起身,双手在四周草地上模索着。
“你干什么?”薄荷发问。
“找我的眼镜。”男子淡淡苦笑,“我近视很厉害,没了眼镜什么也看不清楚。”
“哦,我帮你找好了。”薄荷傻傻地点了点头,忘记自己也和瞎子没区别,跪着在草坪上模索起来。刚才砸疼了他,她觉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