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哪儿敢?你们把展区都安排好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做改动。”佳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陆沉暮冲口而出:“其实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声音,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是在说他愿意在画展开幕的前一天为叶佳伲腾出地方来挂上一幅新画吗?他是在说他愿意纵容她的任性,从而打乱画展的全盘计划吗?他怎么了?!他可是循规蹈矩、做事有条不紊、最容不得任何突发事件的陆沉暮啊!
陆沉暮几乎是惊恐地注视着面前慵懒躺倒于地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渴望变得和叶佳伲一样疯狂?她吸引着他,改变他对事物的看法,让他头脑发热了,失去理智了……从她逼他吃下第一块巧克力开始,他就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
“你……你说得对,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的画展全得照计划来,什么都不能更改。”沙哑的声音突然迸出口腔,陆沉暮仓惶地下结论,想借此稳住自己的心神。
一切都安排好了,全得照计划来,什么都不能更改……这几句斩钉截铁的话在他脑子里回旋。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叶佳伲的一席之地;在工作的范畴以外,他也没准备与她发展任何感情;可是现在,他……
“没关系,这幅‘马拉帕斯卡的海’我本来就打算私藏,不拿出去丢人现眼了。”叶佳伲突然开口,轻松的玩笑话截断陆沉暮脑中混乱思绪。
“那……是最好。”片刻的呆怔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不问我为什么想私藏?”叶佳伲睁开眼,表情神秘地看着他,微笑。
“为什么?”
“马拉帕斯卡对我而言,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呢。”叶佳伲坐起身子,脸上的疲惫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然的甜美笑容,“几年前我在那里的海滩度假,我穿着潜水服下到26米的海域,突然我的左脚被海草勾住,而当时氧气瓶快用完了。”
“后来你逃过一劫?”他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讲起自己潜水的经历。
“当然,不然你以为现在和你说话的是鬼吗?”佳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在那个危险的时刻,我的脑子突然变得特别清醒,意识到我可能会死。当时我非常害怕,因为我认为一个活着的人再怎样遭遇巨大的不幸,都会比死人更快乐。有人说死是一种解月兑,我不同意。其实,死亡是最无知的,你失去所有感觉,不再有喜怒哀乐,没有人可以再抱你、再吻你,这怎么会是解月兑呢?这叫永远无法解月兑。”
陆沉暮听得有些怔然,不太明白她的一番感触从何而来。他挑高眉毛,“所以,现在你好好地活着。”
“是。”佳伲点头,顿了顿,又道:“所以,那回从马拉帕斯卡逃命回来以后,我决定……离婚了。”说着,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第5章(2)
陆沉暮猛然震住!
然后,在叶佳伲墨黑的漂亮瞳仁中,他看见了一个呆愣如傻瓜的自己。
叶佳伲离婚了?!
也就是说,叶佳伲结过婚?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劈中了他,之后好长好长的时间里,他都震惊得无法成言。
翌日早九点,云廊的门外出现了好多记者,几辆采访车并排停放,照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几支长枪收声筒跃跃欲试地往门内塞去。
再过半个小时,美籍华裔知名女画家叶佳伲的个人画展就要开幕了。而此时的“云廊”里头,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叶佳伲,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陆沉暮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站在展厅中央,素来平静的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而他身旁的罗森亦是双手环肩、脊背僵硬,一张俊脸上表情臭臭的。
而令他们俩如此生气的原因,则毫无疑问是斜倚在墙上身着女乃油色削肩小礼服的美丽女子——叶佳伲。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还有时间。”她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过了,一切照原定计划来,什么也不能更改。”陆沉暮咬牙瞪着叶佳伲雪白修长的脖颈,发现自己竟有一种想用双手去掐断它的冲动。他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给气死!眼下画展开幕迫在眉睫,她大小姐却提出要重新调整参展画作的分布——说白了就一个要求:她要把昨天刚刚完成的那幅《马拉帕斯卡的海》挂到墙上去!
好,太好了!陆沉暮气得只差没吐血。昨天他问过她,她很客气地说不要;可是今晨睡了一觉醒来,她居然变卦了!这女人的大脑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叶小姐,现在即使我们想做调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罗森放缓语气,试图和叶佳伲讲道理。
佳伲抿了抿唇,“还有半个小时。”只是挂一幅画上去,能有多难?
“可是,所有的作品都已经安排好了,还配有相应的解说词,而这幅《马拉帕斯卡的海》还没来得及装裱呢……”罗森为难地看着她。先前叶佳伲一直表现得非常合作,没想到到了重大关头她却开始横生事端,真是……唉!
“不用装裱,就这么挂上去。”佳伲弹了弹手中半人高的画板——那上面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纯然的蔚蓝。
“你疯了吗?我们是专业画廊,不能这么做!”罗森嚷起来。
“可是——我坚持。”佳伲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在一旁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陆沉暮终于开口了:“叶佳伲,你想把画挂哪里?”他声音低沉,表情严厉得像法官。
“老板?!”罗森瞠圆眼睛。不是吧?老板又屈服了?天啊,这个叶佳伲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佳伲扁扁嘴,“放……放在显眼的位置就好。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这幅画我真的很喜欢。”临阵变节,她毕竟是有些心虚的,拿眼角偷偷窥着陆沉暮严峻的脸庞。
“好。”陆沉暮走到正对着云廊大门的那面墙旁边,指着半人高位置的一块空地,“挂这里可以吗?”
罗森没辙地捂住脸。乱了,乱套了,他现在可以确定陆沉暮是被叶佳伲这条美女蛇给迷昏了!
叶佳伲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陆沉暮手一挥,“罗森,拿钉子来。”
“钉子?!”罗森干瞪眼。他们画廊几时落魄到要用钉子往墙上钉画了?
没想到陆沉暮沉稳地点点头,“是,钉子,还有榔头。”
“啊?!哦。”罗森模模鼻子,乖乖跑去拿工具。一分钟后,钉子和榔头送到陆沉暮手中。
叶佳伲鼓着腮帮子,迷惑地望着那目光锐利、手持工具的沉毅男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会激怒他,可是,她控制不了想要和别人分享那幅画的冲动。反正陆沉暮已经够讨厌她了;那么,就索性让他对她厌恶到家吧。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她苦涩地想着:也许,非要等到陆沉暮对她生厌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有勇气掐灭心中对他的爱慕吧?
所以,此刻——是个好机会呵。这样想着,佳伲自嘲地笑了。
“叶大小姐,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我真怀疑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毛病——”罗森气急败坏。
“罗森。”陆沉暮警告地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然后转向叶佳伲,神态平静地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那么这画就由你来挂。说实话,我的‘云廊’不怕丢丑,我们在国内做过很多次成功的画展,这一次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叶佳伲——”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这是你第一次回来开画展吧?如果不幸遭遇滑铁卢,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下次。”说着,他把手里的钉子和榔头递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