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没想到她会在此刻毫无预兆地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最无须回答的,也是最令他难以启齿的。
她问他,他爱不爱她?他苦笑了。怎么能不爱呢?如果可以不爱,他心里又哪来的那些挣扎、那些痛苦呢?
但问题是,他——可以爱她吗?他与她之间,不是还横亘着她的初恋情人和他们长达六年的深刻感情吗?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又问道:“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你有没有说过你爱我?有没有说过一次?”
他默然。是,他没有说过他爱她,一次也没有。要承认自己爱她,也许——真是对他来说最为困难的事了吧。
“季礼哲,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你只是为了那个狗屁协定就要跟我分手,你心里都不痛的吗?都不会有一点舍不得吗?”面无表情地抛出第三个问题,她换了口气,继续马不停蹄地抛出第四个、第五个,“就算我们在一起只是单纯地为了协议,但一下子突然分手了,心里多少总会有点不舍得吧?身体也多少总会有点惯性和依赖吧?要不然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那个‘君子协定’有规定你跟我分了手还可以在一起吗?”
她的问题像是连珠炮般,一个比一个直白、一个比一个火辣,接连不停地轰向他,直把他炸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小缇?”他不可置信地低叫。面前这个气势汹汹双手叉腰质问他的果身女子……真的是她吗?一向温顺羞怯的她,竟然会说出这样劲爆的话来?
还有,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在生他的气似的?更好像——气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季礼哲,你是白痴吧?你是木头吗?还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见他表情依旧呆滞,她真的快被他给气死了。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懂?!“好,你喜欢假正经嘛,你喜欢立协定,我们就来立协定好了!昨天晚上我们上床了,这件事你想赖也赖不掉。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就娶我,要不然我就让整个‘程氏’都知道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了,她气呼呼地往床沿一坐,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一通“炮火”过后,满室沉默。
季礼哲半是迷惑半是不解地蹙起眉头,他只觉得这整件事怪异极了。听她说的话,她应该……是在跟他开玩笑吧?可是那熊熊燃烧的怒气——却又是那么的货真价实。
她这样骂他……到底是想对他说什么?
半晌。
大手轻轻覆上她光果的肩头,他温柔的声音响在她身后:“小缇,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气我什么?”
她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冷哼:机器人听得懂人类的话语吗?
“你气我总要有个理由呀。”他无奈地低低叹息,语声温柔,软化她坚硬的防卫态度,“也许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要为了那个协定而和你分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小缇,我怎么舍得?我只是希望你和阿金谈谈,好好想清楚你真正要的人是谁。我不想你现在一时冲动决定跟我在一起,到了以后才来后悔。”
“我……我才不会后悔……”她小声地嘟囔着,心,却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不会后悔最好,我最高兴了。”他用温柔的语气哄着她,宠溺着她的任性,将温暖的被单盖上她的肩头。她倔强地抖了子,将被单甩开;但他执意再度为她披上,并顺势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问:“阿金怎么说?”
“他又没说什么。反正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她不情不愿地向他交代两人见面的一切经过,却自动忽略掉当中阿金要求与她复合的那一段。口气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整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偎入了他的怀中。
最后,她嘀嘀咕咕地这样说:“总之,我……是不会回到他身边去的啦。我又不像你,我是有感情的。”说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他笑了,心底这些天来的忐忑和挣扎终于得到解月兑。原来和他一样,她——也是舍不得他的啊……只是用了这么别扭的方式来表达,“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感情了?”他轻笑着反问。
“你……你要是有感情的话,才不会随便把我往外推呢。”她仍是小心眼地在生气。
“好,这个算我错,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好不好?”他好脾气地举起双手认错,接着问,“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也是有感情的呢?”
听了这话,她肩膀一缩,别过脸去,不清不楚地哼哼了一句:“呜呜呜呜呜呜……”
“你说什么?”他皱眉。她什么时候学会用鼻音说话了?还说得满脸通红,好像在害羞似的?
“我叫你:说句好听的啦!”不情不愿地为他翻译出刚才说过的古怪话语,她脸更红了。
哦……原来是这个。他忍不住笑了,她闹别扭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想不到在相敬如宾地交往了一年之后,现在的他们,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对情侣了呢。就连以前只会彬彬有礼地向他说“对不起”的她,现在也学会向他撒娇发嗲、使小性子了。心底涌上柔情,他双手由身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吻着她耳垂,喃声问着:“那——你想听什么?”
“就……那个啦。”明知故问。
“哪个?”他低笑,继续温柔地吻着她。每在她的肩头印下一个亲吻,就问出一句:“‘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舍不得你,永远也不会和你分手、永远也不会把你推给别人’?还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惊喜得倒抽一口气。心头甜得像打翻了蜜罐,但鼻间却忍不住泛起了酸意。她回过身,激动地一把抱住他,“你真的愿意娶我?”
“你都拿整个程氏公司和我的声誉来威胁我了,看来我不愿意也是不成的了。”他假装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笑叹道。
她脸一红,伸出手捶了他一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绝对没有想过要拿那个来威胁他,只是一时气话。
“我知道。”他又吻了她一下,这一次笑得有几分促狭,“照你的说法,我们上床上了这么久,你要是真的有心想逼我娶你,怎么会傻得直到现在才想起拿这个来威胁我?”
“季礼哲!”她羞红了脸,再度抡起了拳要打他,却被他狡诈地躲开。
“哎,还有一个问题哦。昨天晚上我是喝醉了,可是你并没有喝醉吧?”他双手环肩,笑得好贼,“那——我们到底是怎么跑到床上来的?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又主动勾引我了?”
“季——礼——哲!”她都快羞死了,他还说?又羞又窘之下,她猛地跳起身子,一下子用嘴堵住他所有尚未出口的玩笑话语。
四片唇胶着在一起,室内顿时没了声音。他们长久地亲吻着彼此、用力地拥抱着彼此,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在他们的胸臆间。在这一刻,他们之间不再有“君子协定”,可是他们的爱情——却收获得那样热烈而圆满。
尾声:给阿金的最后一封信
阿金:
距离上一次和你见面,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了。阿金,你好吗?
我猜想,你一定过得不错。那天我在书报亭里看见了那本叫作《RAINBOW》的摄影杂志,那上面说,你是近年来崛起的几位很有潜质的新锐摄影师之一呢。
那上面还登载了一张你拍的照片,是一只虎皮纹的小猫沐浴在阳光下,头戴着淡粉色的新娘头纱,眯着眼,一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