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穆平,你那是在搞什么飞机啊?”
叶知秋瞪着墙上青翠碧绿的图案,不禁张口结舌。
斑穆平回过头。此刻他正手持油漆刷,坐在高脚凳上,他面前的一整副墙面,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景致。“你也看到了,我在画树啊。”
“我知道你在画树。”画那么多棵,瞎子也看出来了,“可问题是,你干吗要往墙上画树啊?”他不是叫她来帮他粉刷墙壁的吗?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却只被委派到传递油漆刷的低等工作,而他老兄倒是画兴大发,直接在墙上泼起墨来了。
“我在画森林啊。”他给的答案仿佛她是白痴,“我画得很像啊,你看不出来吗?”“我看出来了。”她翻个白眼。做设计这一行的人通常都有美术功底,区区几棵树苗当然还难不倒他,“你没事画森林干什么?”
“想画就画喽。”他答得天经地义。
叶知秋蹙起秀眉,不解于面前这个男人的思维逻辑。刚才打她的头的时候,他也是说“想打就打喽”,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高穆平画完一面墙,潇洒地自高脚凳上跃下来,朝她绅士地一鞠躬,“接下来换你了,叶大设计师,让我看看‘森林坊’首席设计师的实力吧。”说着他把油漆刷递到她面前。叶知秋一愣:他不会是要她也陪他画这些莫名其妙的树吧?切,她才不要哩!
“要发疯你自己发,我可没那么无聊。”她做出不屑的样子撇撇嘴。
“这哪叫无聊?你不觉得这样很有乐趣吗?”他环肩笑看她鄙弃的表情。
“哦?乐趣何在?”她挑眉反问。在她眼里,乐趣是事业有成人人称羡,乐趣是穿名牌过精致生活舒心愉悦,她可不认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有何乐趣可言。
“乐趣就在于,每次我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画在墙上金光闪闪,就会很快乐呀。”他轻松地一耸肩,与她的紧绷防备相比,更显得像个孩子,无知却快乐。
叶知秋丝毫没觉得他的画有什么可赏之处,倒是他的双眸,十分碍眼地闪着墨晶般的神采,令她看得有些恍惚。
他望着墙面,缓缓道来:“我们工作的地方,不是叫‘森林坊’吗?我把自己的家装饰成森林,这样我回家的时候会比较有归属感,工作起来也会比较有灵感。”
“哦?那要不要顺便在天花板上挂几根藤条,再顺便拍个人猿泰山?”她讽刺地道。不知怎的,竟有了和他斗嘴的兴致。
“有何不可?”高穆平笑了。她的伶牙俐齿令他颇为欣赏,“不愧是‘森林’的首席设计师,很有创意嘛。”
叶知秋瞪着他怪认真的表情。这家伙听不懂什么叫讽刺吗?“高穆平,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没有。倒是有人说过我很帅。”他一点儿也不害臊地回嘴。手底下却不曾停,手腕三抖两转,在墙壁上画出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橘红色松鼠,在满墙绿意的衬托下,漂亮可爱极了。画完了,他双手环肩,满意地审视着墙上自己的杰作,嘴里嘀咕道:“给它取蚌什么名字好呢……啊,有了!”他突然转头望着叶知秋,随即,咧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就叫小秋秋怎么样?”
“喂,你——”不要欺人太甚哦!她叶知秋虽然修养一流脾气温和,可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她思索一秒,随即也毫不犹豫地自油漆桶里捞起一把刷子,开始往墙上画。不一会儿她就画出一只大野狼,长长的嘴巴灰灰的毛。然后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这只畜生叫高大狼,专门欺负森林里的弱小动物。”
斑穆平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有趣的大笑,“哈哈,好名字……”他也提起笔,跟她卯上了,“小秋秋喜欢穿香奈儿套装,总是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他说着在松鼠身上画上两个相叠“C”字的香奈儿LOGO。
“高大狼穿着超级没品的,总是穿夹脚的人字拖鞋——”她飞快地在狼爪上补上一双人字拖。哼,才别想她会输给他呢!
“小秋秋很容易发火呢,上次被人不小心弄脏了鞋子,结果她抓狂暴怒——”嗖,嗖,嗖!松鼠的头上燃起三丛火焰。
“高大狼的理解能力有点儿糟糕,别人讽刺他,他基本上都当是称赞——”她立马跟进,在大野狼头上画了三个问号。
“小秋秋……”
“高大狼……”
两人你来我往地抬着杠,丝毫不觉得好端端的一面墙已被涂抹得不成样子。互相吐糟看来真是个有趣的游戏,渐渐地,叶知秋忘了她身为高雅女人的所有禁忌和矜持。兴致所至,她索性在地板上跪坐下来,伸手将额前的刘海往后拂去,只专注于眼前的游戏,想着如何要把高穆平驳得哑口无言。
“高大狼蓄着一头长长的卷发,真是一只臭美的狼族——”她画到一半,突然停下了手,转头定定地看着高穆平;而后者不再说话也不再作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呆愣地望着她,眼光有丝惊艳,有丝着迷。
她……笑起来真美。高穆平望着叶知秋略有些汗湿的笑颜,方才的嬉闹令她双颊红润,眼神晶亮,几缕碎发垂在白润的额角,鲜红的唇瓣弯出绝美的弧度,这种楚楚动人,是那样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的心房,令他震撼在当场。
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纯然愉悦,所以她才会这么漂亮,这么明艳得不可方物。这一刻的她,与白天孤高刻板的她,何止是天壤之别啊!看来,她平常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就像遏制住一朵含苞的花蕾,硬是不让它绽放该有的美丽……想到这里,他居然有丝心疼。在自己的理智所能察觉之前,他走向她,大手抚上了她洁白如玉的脸颊。
直到掌心沾着了柔润的触感,他才觉出自己的唐突来,连忙收回手。
“对不起,我冒犯了。”他道歉,心思不稳。刚才那一秒钟,这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是那样不受控地冲动。
而叶知秋——她傻傻地望住面前的俊美男子,心中乱成一团,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以为自己应该是讨厌他的,可不知为什么,与他相处的时光,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相反还十分令人愉悦。甚至,当他逐渐靠近她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跳加速”,什么叫“呼吸困难”,而这一切,难道都是讨厌一个人的症状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此刻心中激荡的情绪,竟然像极了那首歌里唱的,“鸟儿突然出现,星子突然坠落”的感觉。
她猛然低下头,在一桶清漆里,看见自己酡红的脸颊和醺然的双眸。她慌了,急忙掷下一句:“很晚了,我要回去睡了。”便快步跑出门去。
斑穆平目送着她惶急的背影夺门而去;她身上穿着他的白色T恤,那明晃晃的白像一朵百合花,在他心底泛起甜丝丝的芬芳,却又芬芳得很孤傲、很遥远。
经过方才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对这个美丽骄傲的女人,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他笑着叹了口气,收拾好油漆桶以后,他在房子中央铺开睡袋。高大的身子蜷进去,心思却飞向了隔壁。那个穿走他T恤的女人,该不会也顺带把他的睡眠偷走了吧?翌日,上午十点。
叶知秋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望着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的高穆平的履历,秀眉连着打了好几个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