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可是谁又晓得,在那金堆玉砌的富家大院中,有着怎样的寂寞凄凉?
“有一回娘的生辰,爹没来陪娘,她只好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抚琴。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很不开心,于是我冒着掉落池塘的危险,摘来一朵娘最爱的莲花给她。我想告诉她,就算爹忘了她的生辰也无妨,我不会忘记,我会陪她度过往后的每个生辰……”
“你娘见到莲花,应该很高兴吧?”他为她的贴心感到心疼,也为她当时的胆大捏了一把冷汗。
芷盈倏地白了玉颜。
“娘看见我手上的莲花,问也不问一声地抢走,她很生气,她怪我不该弄死她心爱的莲花,因为那些莲花是爹为她栽种的……”
眼眶中湿意又起,她赶紧伸手抹去。
“我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在娘的心目中,莲花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她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对我冷淡,事实上,她根本不爱我。”
她不想这么说,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由不得她否认。
“可能是你多心了,说不定你娘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口不择言……”说到末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芷盈苦笑着道:“是呀,我直到娘去世的那一天,才知道娘不是不喜欢我。”
“喔?”
“她恨我。”她紧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咽下喉间的苦涩。
究竟有多少不满,会让一名柔弱的女子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沉重的字眼?她不知道,但她确实在母亲的眼里看到清楚的恨意,让她无法自欺欺人的说,那只是娘的气话。
“她临死前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她说,都是因为我,她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芷盈模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环在颈上的力量。
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渐渐地,她感到呼吸困难。
“盈盈,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李宁风着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听得不大真切,只知道自己快要窒息了。
啪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才清醒过来,也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不放。
天啊,娘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芷盈蓦地痛哭失声。
“为什么她不带我走,为什么?她既然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掐死我?”
当年,就在她感觉到颈上的力量忽然消失时,娘已经死了。
娘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只为了带她一起下地狱,娘真的这么恨她吗?
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盈盈,你冷静点!”李宁风担心地握住她颤抖的双手。
芷盈看着他,眼眸里满是凄凉。“谁不希望有爹疼,有娘爱?今天看到他年迈的样子,我的心好痛,好想好想告诉他,我就是他的盈儿,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原谅他……”
她无助地将头埋进双掌中,悲伤得不能自己。
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让她尽情地发泄压抑多年的泪水。
冷冷的雨再度落下,李宁风已分不清身上的湿意究竟是雨还是泪,他只知道自己会陪伴她到永远。
雪峰山
矗立在李宁风面前的高大雪山,几乎让他看直了眼,不是因为这座山有多雄伟壮观,令他目瞪口呆的原因是,他要爬上去!
雪峰山终年积雪,酷寒至极,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盈盈,你的师父不会是个雪人吧?”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他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总之是不一样了。
之后,他们走过不少地方,虽然仍是匆匆忙忙的,不过也有几分游山玩水的味道,他惬意得早就忘了问她两人此行的目的为何了。
他巴不得就这么和她一辈子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怎知眼前无端端冒出一座高山,打碎他游遍天下的美梦。
谤据她的说法,他们是来医治她的师父,也就是将她养大成人的人。
啊!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了。以前不管他问什么,盈盈都会用那句“不关你的事”堵他的嘴,可是现在,虽然她依旧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事,但至少也算是有问有答。
想到这里,李宁风几乎感动得落泪。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日不算短,芷盈仍然不了解他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所为何来。
她知道这座山很高,但也不至于难爬到让他想哭吧?
“我师父不是雪人,她只是练功不慎,不小心走火入魔,体内真气乱窜,导致她的身体里有股难耐的热流,无法可解,只有雪峰山这儿酷寒的天候才能镇住她体内的热气。”
她师父的武功奇高,终日以练武为乐,尤其是每年的八月十五,师父练剑总是练得特别勤。
记得师父走火入魔的那一晚,也正好是八月十五。
“那她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不是无聊死了?”他光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芷盈被他那夸张的举止逗笑了。
李宁风呆望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她笑起来是这般好看!
人家常说的“一笑倾城”,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她应该常笑的,不过,只能笑给他一个人看。
“看什么看?该上路了。”她又回复原来的泼辣样,不过白皙的俏颜上那两朵少见的红云,硬是将她刻意营造的气势减弱几分。
她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被连拖带拉的李宁风乐陶陶地这么想着。
如果他之前希冀在雪峰山顶可看到什么奇景的话,那他的幻想可以说是破灭了。
白,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山是白的、树是白的、石头是白的,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是白的。
相信他们如果有兴致在这里站上两个时辰的话,也会“入境随俗”地变成白色的。
真不敢想像,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会有人住?
偏偏眼前还真的有栋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屋子,因为,它现在也是白的。
“师父?”走进屋子里头,芷盈谁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看来师父不在家。
“师父她大概是出去了,我去找找,你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吧。”她朝李宁风招呼着。
“你去吧。”李宁风颔首。
目送她离去后,他开始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除了简单的木桌和几把竹椅外,厅堂挂着一幅庄严慈悲的观音像,观音像的前方有一张长方形的供桌,左右摆了两个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梅花,供桌上还有木鱼、罄子和几本叠放整齐的佛经。
看来盈盈的师父是个礼佛之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一把剑上。
想不到在这座雪山上,连剑都是白色的,果真是白得彻底。
只是……这把剑倒有几分眼熟。
李宁风伸手取下那把剑,仔细地端详着。
此剑长三尺二寸,剑鞘上布满菱形花纹,质重而沉,一时倒看不出是何种金属铸造而成。
没错,他见过这把剑!
将其拔出剑鞘,剑身果不其然地吐出阵阵白烟,勾起了他儿时的记忆。
那年他才五岁,亲眼看到爹惨死在竹林里,而那个女人的手上握的剑跟他手上的这把一模一样。
他脑海中十分混乱,不知不觉的松开手,锵的一声,宝剑掉落在地上。
“师父,我找到了雪魄冰蚕,只要冰蚕毒渗入你的经脉,就能解去你体内的热毒,这样你就不用再待在这儿孤独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