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影子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并没有想要刻意隐瞒,否则他大可以杀了贾六灭口。而曲少凌也的确很精明,很关心水中青。站在她的立场,他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但是,在他的心中,却仍有着深深的痛。
他生命中惟一的阳光啊,他们终究要刀剑相向。此时,他宁愿她是单纯的恨他,这样,她才不会太痛苦。
夜风拂过树梢,一抹人影轻盈地从树梢落到影子的屋顶上。那人-身黑衣,黑巾蒙面,行动间几近无声,可见来人的武功不凡。他悄悄地弯,想探看一下屋内的动静。但是,他才刚弯,就有两只雪亮的钢镖落在他的脚前。
黑衣人大吃一惊。
爸镖是最普通的暗器,只要学过几天武的人都会用,江湖上用镖的人数也数不清。但是,一只钢镖能来得迅疾到以他的身手也无从闪避的程度,发镖人的身手必定不凡。更何况,那两只镖飞来时,竟然是无声无息的。
黑衣人抬头望去,就在他刚才落脚的树梢上,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人影,夜风吹动着树枝,他的身子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随着树枝不断地摇摆,看起来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但是,这个人偏偏站得很稳。这一手轻功让黑衣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凭武力赢了对方。但是,想到那个令他不由自主疼惜的人,他咬紧了牙,向对方挑战。
夜色中,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划空而过,小屋中的人却兀自好梦正酣。
林中,-黑一白两道身影追逐而行,白影一直不即不离地跟在黑影的身后,看起来简直就像黑影的影子。
影子跟在黑衣人身后,暗暗评估着对方的武功。无疑,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黑衣人忽然停在一处林间空地上。空地的一面,是一块一丈多高的巨石,空地上,居然燃着十数个火把,伸缩不定的火舌映照在巨石上,显出一些明暗不定的斑点。
黑衣人转身面向影子,即使蒙着面巾,即使刚刚在轻功的比试中明显的居于下风,黑衣人依然冷静自若。他向影子一揖,朗声道:“夤夜之间,冒昧请阁下前来,得罪之处,请见谅。”
影子只是站着,对他的话,似是充耳不闻。
黑衣人不以为意,继续道:“久闻阁下为江湖第一杀手,武功不凡,特请阁下前来赐教。请!”
“请”字出口,黑衣人再无迟疑,双拳齐出,和身攻上来。影子却似无意迎战,只是随手轻轻挥洒,一一避开或格开黑衣人的招武,转眼间,两人已交手二十多招,竟是个平手的局势。黑衣人目光闪动,有了主意,只见他招式忽变,变为只攻不守,像是不要命一样攻了过去。
影子的动作还是一派的从容。两条人影忽上忽下,白影仿佛被黑影吞没了。忽然,黑影一凝,停了下来。黑衣人缓缓道:“为什幺不杀我?”
影子冷冷道:“没有人买你的命。”他转过身,身影晃了几晃,消失在林间。
直到影子消失,那块巨大的岩石上忽然开了一个小门,走出几个人来。
“是他幺?”黑衣人的声音中有一丝紧张。
“是,”黑暗中有一个怯懦的声音回答:“那天就是他在我的屋中杀了江冲的。”
黑衣人缓缓的拉下面罩,赫然竟是曲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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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水中青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清晨微冷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她带着微笑看着正在打扫院子的影子:“应大哥,早。”
影子依旧不说什幺,只是看了她一眼,作为招呼。水中青不在意地笑笑。这算是应大哥的进步了,至少他还会有点反应。
“水大夫,水大夫……”人未到声先到,只见村中的何老爹箭步如飞奔向小院,“水大夫,救命呀!”
水中青医术高超,心又软,虽只在此居住了一个多月,也并未刻意招摇,但是小村中的人都已经知道她是个仁心仁术的神医了。
水中青的神色凝重起来:“何伯,发生了什幺事?”
何伯急道:“黄家的儿子上山打猎,一夜未归,今早上有人在村边上看见他,全身都是血,只剩下一口气了。”
水中青道:“何伯你等一下,我去拿药箱。”
水中青跑进房间,打开药箱,发现所剩药品已经不多,向窗外叫道:“应大哥,你那里还有药幺?”
影子应道:“在床头的革囊里。”
水中青走进影子的房间,打开了床头的革囊,里面只有很少的几样东西,水中青迅速地捡出了自己为他准备的药包,正要合上,忽然间,一样东西留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只美丽的玉玦。即使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它,但是,水中青一直确信自己能够在第一眼就认出它,可是现在,她很希望自己是真的认错了。
玉玦的颜色是温暖的乳白色,有些像月亮的颜色,触手温润,形状如被云掩盖的下弦月,发出柔润的清辉。水中青知道,这玉玦原有两块,一为新月玦,一为残月玦,两块合而为一,就是一轮云朵掩映下的满月--这正是使她家破人亡的明月玦。
新月玦已随师兄坠入悬崖,残月玦在她八岁那年送给了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影子”。
“影子”,“应大哥”,他们会是一个人吗?十年的时间,她由一个天真的孩子长大成人,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也必定是改了容颜吧,竟让她与他朝夕相处这幺久,还没能认出。
“水大夫,水大夫。”窗外,何伯的呼唤声叫醒了水中青。她迅速地收摄心神。不管怎样,这件事她会仔细地查探。
看着水中青离去的身影,影子的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痛楚。他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即使看到了那个可以揭穿他身份的证物,她依旧可以不动声色。
看着躺在掌心中的残月玦?影子放纵自己的心,沉溺在往事的回忆中。
那一次,是他出道接的第一件任务。在一夜之间,他杀了河阳陈氏一家八口。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血煞门一直以来训练杀手的方武就是叫他们不断地杀人,他是杀死了至少十个师兄弟才活到了那天,更何况陈氏一族原也不是什幺好人。
但是那一天,自那些原本就没有什幺人性的人身上,他竟看到了人类的感情中光辉的一面。陈虎威一生杀人无数,但是那一天,即使知道自己的做法于事无补,在明知自己不敌的情况下,他仍是拼了命地护住自己的妻儿,支撑着不肯退后一步。当他的剑刺入陈虎威三岁女儿的咽喉,原本似已没了气息的陈虎威竟一跃而起,悲啸一声,一刀砍在他的胸膛上,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双圆睁的眼中对女儿的爱。
不顾重伤。他逃离了那间染满了血腥的房子,再也不敢回头。
他沿着山路向山里走,深山之中应有他的归宿。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没有人会不问原由地救治一个携带着凶器的陌生人。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多年来,每当他必须和自己的师兄弟决一死战的时候,他都希望死的是自己,那样至少他不必再面对师父冷酷的训练。但是,上天仿佛有意要折磨他,每一次,活下来的都是他。这一次,上天又准备怎样捉弄他?蜷缩在一个隐秘的山谷的石洞里,他在急剧失血的寒冷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