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玥姑娘……”
“就让净玥欠先皇的、负先皇的,全在问天台一次还给先皇。”净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问天台。
“别……”抢救不及,在众人的惊呼中,净玥宛若一只折翼的白蝶,跌落万丈深渊。
泪从她眼角飘落,她不能不顾师父们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黄泉。
人群中,一条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气纵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扑去。
那个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确定,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蠢决定?
木屋内,袅袅白烟升起,混合着浓郁的草药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静静地靠在窗前,看着床上依然沉睡的净玥。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是什么理由让她非要跳下问天台不可?
“嗯……”浓密的长睫颤了颤,蹙着眉,她低吟。
玄契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连梦中都会掉泪,她还真爱哭呢!见她有转醒的迹象,他退入阴暗的角落。
“我……死了吗?”她低语,甫睁开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妳还活着。”刻意压低的音量,教人无法分辨。
“我还活着?”惊讶地坐起,净玥不敢置信地检视自己,“怎么可能?”
她该摔落万丈深渊尾随玄契而去不是吗?
“我救了妳。”那人又道。
“什么?”她失神地重复。
“是我救了妳。”他好脾气地道。
“你不该救我。”净玥哀伤地垂下螓首,眸里聚满水气。
她还活着呀!活在没有的玄契的地方。
瞄了一眼她的素衣白裙,黑衣男子蹙眉。“姑娘是故意寻短见?”
“嗯。”望着门外的眼眸如此的空洞,彷佛救她是种罪过。
不自在的清清喉咙,他不希望她为他的死而自责,她要自由,他给她自由,仅此而已。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非要今天寻短见不可?”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净玥转过头,想瞧清他的脸。“对天下人来说,今天或许值得庆祝,对我而言却不见得如此。”
“姑娘如果有心事,说出来或许能让在下为帮姑娘分担。”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往门外走去。
她的问题谁也帮不上。
“姑娘,妳要上哪去?”见她要离开,黑衣男子想追上去,顿了顿还是留在黑暗里。
“上哪儿都成。”她头也不回的说。
“既然上哪都成,何不留下来?”他想也没想的出声挽留。
一月未见,她瘦了,瘦了好多。
净玥古怪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想姑娘才刚受到惊吓,应该多休息一阵子调养身子。”
缓缓地收回目光,净玥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无所谓,我的身体好或不好都不重要了。我很感激公子救了我,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久留。”
“重要的事?”
“我--”长睫眨了眨,外头阳光刺眼,“要去上坟。”
喉头一紧,黑衣男子眼中的眸光一闪。“姑娘要去上谁的坟?”
“我夫婿的坟。”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原来姑娘已经婚配了,”他清清喉咙,“不过他有坟吗?”
净玥扶住门边,瞇眼想瞧清男人的模样。
他的话击中她的痛处,的确,玄契的死像团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尸首在哪里,只为他盖了衣冠冢,可是大家还是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皇登基。
窒人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好半晌,黑衣男子才又缓缓地接口。“他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她并没有说是谁,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净玥恨恨地低喊,“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被她的激动所震慑,黑衣男子怔住。
“不管天下人是怎么看他,他都是我最深爱的男人,他是暴君也罢,昏君也罢,没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可能是心情起伏太大,她头晕目眩地蹲子,“对我来说,玄契就是玄契,其它什么也不是。”
“妳寻死也是因为他?”黑衣男子涩涩地问:“为什么?妳不是一心要离开他,置他于死地吗?”
“没有他在身边,和死又有什么分别?你不应该救我的。”想到自己又是孤单一个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笑、他的温暖,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姑娘信佛不是吗?”黑衣男子柔声道,“应该知道自尽的人死后将锁进枉死城,妳这样又真的能遇见他吗?”
净玥猛然抬起螓首,这温柔的语调如此熟悉,说不认得是骗人的。
她曾夜夜盼他入梦,却一次也不能如愿,现在会不会真的近在眼前?
颤抖着身子,她慢慢地走向隐藏在角落的模糊影子,每一个步伐都像被铁链拖住般沉重。她期待,更害怕,如果他不是玄契,自己会不会在这一瞬间崩溃发狂?
轮廓渐渐清晰,净玥忘了呼吸、忘了动作,只能直勾勾地望入那双熟悉的黑瞳。
被她凝住的眼震慑住,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唇,玄契想找理由告诉她,他依然健在的原因。
净玥激动的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是上天听见她日日夜夜的祈求,所以才让她梦见他吗?他的心跳、气息,如今她都能深刻的感受到,而今就算要她减去三十年寿命来换她也愿意。
如果投下问天台才能看见他,那么她投下问天台是对的。
“净玥……”她从不曾如此紧密地抱他,彷佛溺水的人抱住啊木般不肯放开。
“不放不放,再也不放了。”那日她从昏迷中醒来,他却早已不见踪影,那种被孤单遗留下来的恐惧,她再也不要尝一次。
“净玥,这不是梦,”他苦笑,“我不会不见。”
净玥扬起憔悴的小脸,瞅得他的心都疼了。
“这不是梦?”她喃喃重复,那么他真的是还好端端的活着?
“是,我还好好的活着,”强忍住吻她的冲动,他抹去她的泪,“所以我不会消失。”
“那么驾崩是……”她脑中浑沌一片不能思考。
“那是一场戏,让我退下皇位的戏,”他拉她在床旁坐下,“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刚好顺着洪谨全的意假戏真做。”他解开她心里的迷惑,“李世运、洪谨全,以及妳看见我亲手杀死的吴大人,他们三人都是从小在我父皇耳边进谗言的小人,什么天狗食月生的孩子就是妖孽转世,害得我好几次都差一点被推出午门斩首。要不是父皇还念在父子之情,只在我背上烙下印记,代表孽子永久逐出宫廷,恐怕我早成了刀下冤魂。”
他顿了顿,嘲讽的笑浮上唇边。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竟当上了皇帝。既然他们说我是妖孽,我就真的做妖孽顺他们的意,但是那些帐,我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洪谨全有先见之明,知道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所以先下手为强,想要藉妳的手来除掉我。”
她疑惑地问:“既然你知道那杯有毒,又为什么要喝下那杯酒?”
“妳不是一直想离开我?是我一直放不开妳……”他轻轻画过她的眼眉,“我想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下他的毒药,”净玥想起他喝下酒的那一刻,心再度揪疼了,“我不应该迟疑,不该想要为师父们报仇。”
小唐子的话重新回到她脑海--
天下人都可以说皇上负心,就是妳不行。
如此偏激执着的人,偏偏只对她一个人好,她还要奢求什么?
“净玥,妳没有错,”她心慌意乱的样子让他不舍,“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顺着戏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