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日的雪,如米粒般下着,一连下了数月末停,将万物都覆盖了。
辟道旁的小径上,有一个人正在奔跑。
他的行动迟缓,迟缓的原因不只是积雪太厚,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伤。
嘴边渗着血,手捧着肚子,男人努力地往前行。
他不能稍微停顿,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被后头的人追上。
只要被后面的人逮住,他这辈子也完了!
“去他的雪!”
不断转大的雪势好似与他作对一般,不但遮去他的视线,还妨碍了他的步伐。
因为积雪太厚,他的脚连抬高都有困难,甚至走没几步就绊倒了。
啪!他突然踢到一团软软的雪堆,人也跟着仆倒在地。
他立即撑起身体,努力要爬起来,不过就在他爬起来的同时,却发现刚刚将他绊倒的不是雪堆,而是……
“不会吧?婴儿?”
在这样寒冷的冰天雪地,地上居然有婴儿?
揉揉眼睛,男人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可就在他看清楚那裹在层层布里的一双黑眼珠时,他便相信自己没眼花。
是个婴儿!
不过那也不干他的事,他逃命都来不及了!
努力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又要跑,但才跨出一两步,又停住脚步。
婴儿?保命符?
那些官兵应该不会让婴儿白白牺牲吧?男人的眼眸乍现晶光。
转念之间,碍手碍脚的婴儿在男人的脑子里顿成可在最后关头保命的盾牌。
看看四下无人,男人弯腰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拔腿往官道旁的小径跑去。
等男人抱着婴儿愈跑愈远,官道旁的树林才走出两道身影,那是住在不远处的村里头的一对夫妻。
“被抱走了……”妻子哽咽地说。
“抱走了也好,要不然留在村里,以后也不会好过。”那婴儿生来全身都是毛,留在村里头只怕被当成妖怪。抱走了也好,抱走了……也许还好一点。
“但是那个人不是坐在轿子上或坐在马上的呀!”妻子频频拭泪。
他们之所以选择将孩子放在官道旁,是因为行经官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孩子被有钱人家捡去,起码还可以过好日子。
“有人抱总比没人抱,然后死在雪地里的好。”还由得挑吗?那样的毛女圭女圭,人看人怕,还奢望进得了大户人家当千金?
听了丈夫的话,妻子哭了,哭得凄凄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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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婴儿跑进深山里,男人在确定后面的那群人没追上来之后,总算停下来休息了。
找到一颗大石头,把婴孩连襁褓丢在上头,他靠着背,除了喘气还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势。
他的左腿如果不赶快止血,将来恐怕是废了,但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深山里,要上哪儿找止血的药草?不如先绑着好了!
想在身上找条能捆绑的布条,但却找不着。
往旁边一看,他看见襁褓上系着的一条布。
于是他将襁褓拉了过来,解开布抽出来,而后拿来绑住血流不止的腿。
嗯,这样应该不会继续流血了。
暂时处理好伤口,男人准备离去,可才走没几步,就听见后头传来婴儿的嘤咛声。
“嗯……”
婴儿的哭声不像哭声,倒像在说话,不过因为四周安静,所以听来十分突兀。
懊死的!这样会害他泄露行踪,早知道就不该抱走这婴儿!
不得已,他只好回头抱婴儿,可他的手才碰到襁褓,襁褓就因为失去束缚而敞开。
这……不仔细看还好,一看却吃惊了。
这婴儿居然长了全身的毛发,俨然就像一只小猴子!
妖怪?
他一脸嫌恶地欲转身离开,可这回连脚都末抬起,就听见一连串的……
“嗯嗯……呜……哇--”
她哭了!
惨了惨了!她哭了!这下要是被官兵听到,他不就玩完了?
不如掐死她!好!掐死她!
再转过身来,他脸上尽是凶残,只是当他两只手要掐上婴儿的颈子时,长满黑毛的婴儿居然对他咧嘴微笑。
“呵呵……”
这娃儿,不怕死不成?
她居然在笑?甚至还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拇指?
可恶!
登时,男人原本的狠劲儿,却因为那毛婴儿的无邪笑容而消散一空。
第一章
十七年后纵马山
“快点出来。出来的话,我就饶你不死。”一道尖细、沙哑的声音威胁地道。
树林之中,白雪覆如盐堆,而凸起的小丘下头有个小洞,小洞前正趴伏着一个瘦小的身躯。
一只手不住地扒起雪封住的洞口,直到洞口只剩一个拳头大;另外一只手则将冒着浓烟的树枝穿进洞内,等烟涌进洞穴,才抽出树枝。
她黑灿灿的凤眼直视着洞口,锐利得像一头小兽锁定猎物一般。
“嘻嘻,封死你其他的退路了。再不出来,就是死!你知道什么是死吗?死是很难过的,不能呼吸,身体会变冷,眼睛也会看不见!”
一般人忌讳的死字,从她嘴里说出却格外地自然。
可是洞里头的牠,似乎情愿被呛死也不愿意出来,她已经守在洞口很久了。
“这么倔强?嘻嘻,其实我知道你早就不能呼吸了。”忽然,她将手上的树枝往后方扔得老远。
“我知道你很想出来。”她动手将原本封住洞口的雪扒开一些。“洞变大了,快出来呀!”瞇着双眼,菱唇微微扬起弧度。
洞穴里依旧毫无动静。
“我站开了。”
话落,她后退一步,站到洞旁。
望着那不断从洞里飘出的浓烟,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以为牠老早被熏死在里头而放弃了。
但是她绝不放弃,她很有耐心地站在原地,又等了半响,直到洞口传来异声。
沙沙!先是一阵轻微骚动。
苞着刷的一声,一道白影飞窜而出。
“哇!”双眸顿时瞪大,右手的速度更是极快地往空中一抓,“呵呵呵呵……逮到你了!呵呵呵呵……”
她的手紧紧掐住兔子的脖子。
“嘻嘻,要我放了你?还是杀了你?”她眨眨大眼地问。
兔子却只是直直垂着身躯,一动也不动。
“怎么不挣扎?”奇怪,牠没死,但却没反应?“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了你!”牠的大眼睛似乎湿湿的。
“挣扎啊!快点挣扎啊!”她掐着兔子脆弱的脖子,用力摇晃。
“死吧、死吧!不挣扎就死吧!”她将兔子拎到眼前,与牠对望,五指更是缩紧到极限。“死!”
就在兔子极有可能断气之际,她却松手了。
她松开五指,并顺手将软趴趴的兔子抛到远远的雪堆上,直直地盯住躺在雪堆上状似死掉的兔子。
“冬雪--”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唤,令她的心猛然紧缩了下。是爹!
看看遥远的住处,再回过头看看兔子,只是雪堆上已经空无一物。
啐!就晓得牠机伶,这回可学会装死了!
本来她是要抓牠让生病的爹进补的,不过看来是没办法了,一会儿再打只狐狸好了!
殷冬雪不疾不徐地走回居住的木屋,才推开门,便让眼前的景象骇住。
“爹?”
卧榻上,年近五旬的老人背倚着床栏坐着,呕出的血染满整个胸膛。
这病不是突发的,而是日积月累的。
十七年前他那条腿没救成,废了,只身一人带了个小婴儿藏身在山里,虽然没跌死,却也伤了肺腑。
这伤不仅让他不得运气,也不得施展任何功夫,再加上山里寒气重,便累积成恶疾。
年轻时,也许咳一咳便没事,但现在他老了。
殷冬雪奔到床杨边跪了下来。
“妳,是我养大的吧?妳的一切,是我给妳的吧?从这里……到这里。”老人虚弱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