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那么爱他?就不能分一点点给我吗?”嗓音沙哑乾涩,是未眠和过劳的倦累所致。
“英夫先生,”我没有回避。“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说?你是真心的吗?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足以激发感情的时间或事件的堆积存在。对我来说,你是陌生的;对你而言,我也只是J留下给你的一项负担,甚至是麻烦而已。虽然你看我的眼神,和J一样,常常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我们之间存在的只是施舍与受恩的关系。你这样说,让我迷惑。”
“你不必要迷惑,我对你所说的,都是我心里真实的情感。”他微微一笑,笑得有点苍凉。“你相信一见锺情吗?相信一眼定终身的情愫吗?听起来有点像神话,我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陷入深深的不可自拔。你恋慕著我大哥,而我却渴求你的灵魂。这无关时间的堆积长短,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
“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我咀嚼著这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不必托附传说,也不必依附神话,只是一眼,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双眼在瞬间、匆匆人海中交缓筢,便会那般,相看俨然,觉今是而昨非,决定了这终身的情愫,为自己订下这生生世世的盟约?
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这样的情愫,托附於相遇,托附於相看俨然后,似曾相识的震撼。如果错身了呢?如果天长地久只是一方单纯的共鸣而已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秦英夫轻轻的回答,双手交错,看著前方。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一句!如果有限,也不关风与月……
那七年铭心、无悔的相思……
第十一章
出院后,秦英夫希望我搬去他住的地方,不要再劳累奔波,我拒绝了,仍然住在公寓的顶楼。
“我实在搞不懂你,盼盼。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英夫先生也表明照顾你的意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搬去他住的地方?我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咏薇纳闷的问我。
“还有,”她又说:“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一定要兼差打工?专心念书不是很好吗?你身体刚复元,实在不应该如此劳累。英夫先生很不希望你这样辛苦奔波,你偏偏这么固执,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秋天的校园很美,如诗如画。走过落叶的小径,尤其能感受到那种秋情特有的萧索瑟飒之美。
艺大的学费很贵,实在是此时的我能力所不能及,秦英夫为我解决了这项难题。我没有说什么,连道谢也没有,只是心里暗记著,欠他这款债,将来总是要还的。
虽然说,欠他的恩惠已多得还不清,我极是不愿再接受他更多的资助了。出院后,休息了一个月余,我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周四天的晚上。钱不多,却够我生活的开销。
但是他仍将每个月的生活费给我,我也如数的退还给他,取消了银行户头。
至於那件事,谷亚梦亲自来向我道歉。她因为事情太忙,交给底下的人的办,谁知对方却忘了。她已将那个职属开除,希望我能见谅。
我笑著没说什么。她是秦英夫得力的干部,身上飘著我最讨厌的香味。
秦英夫工作非常非常的忙,但他总会抽出时间来看我,在我没有家教的晚上,偶尔的周日时光。
手腕上那两道交错的伤痕,当初的血肉翻红,现在已逐渐褪淡。虽然如此,伤好了,疤还是留下来。每逢阴雨云霾,手腕上的伤处,便隐隐作痛。
我遂习惯在左腕上戴著护腕,白色的,或者是蓝色。
雪儿调皮的学著我戴著护腕,不知情的,遂以为这是一种流行的时尚。
因为常和雪儿和名伦在一起相伴,加上明媚开朗的咏薇,於是成就某一种程度的知名,同伴好侣一下子多了起来。只剩我,一贯的阴沈,低调的走在暗色的小径上。
在我们四个人的融洽里,实则有著微妙的分野。咏薇较常伴雪儿,而我则喜爱和名伦在一起时,心中的那种自然宁静。
交情深浓薄浅是另外一回事,取舍的是在於那一份感觉。我渴望那种心安和平静。
雪儿的感情太强烈,自残式的轰轰烈烈。爱恨分明,明亮夺眼,却光焰太炽。怕最后,会燃烧到了自己。
但也因为这样,她的周身总是散发著光。咏薇崇拜著那光,而我负荷不了那明亮。
我自然的走在名伦的身旁,他有—种稳定的气质,以及那深潜内蕴的光华,都让我有著心安的感觉。
雪儿也察觉出了这种微妙的敏感,她说:
“你就这么排斥我?界线划分的那么清楚!”
“不!因为你太明亮了,而我,不适合那种轰轰烈烈。”我说。
她哑默了一会,抱著膝盖曲蜷在我床上,像个小孩子那般不安的问说:
“盼盼,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
“比对名伦还喜欢?”
我从书桌上抬头,静静的说:
“我从没有比较过。名伦像水,你像火;如果说他是土,那你就是风。你们本质不同,但重要性一样。”
“你究竟还是偏著他多一点。”
“那是因为个性的关系吧!你其实不必介意这么多。”
真的,无关交情的深浅,我只是渴望心安和平静,而名伦稳定的气质让我觉得安心。
可是我小心的不让这种感情变成依赖。静出於心,更多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独处,冀求心境空明。
在街上,在校园,在水滨,在日出夜暮,在日落黄昏,在日升星转,我专心的数著独处时的脚步。
这样是好的,虽然寂寞深些。
可是这时和咏薇走在落叶的小径,感觉也是好的。虽然她总是搞不懂我为什么不肯接受秦英夫的帮助和好意。
“我猜,英夫先生一定喜欢著你。”她说:“你发生事情时,他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一直握著你的手,叫你的名字。名伦请他回去休息,他不肯,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你,还赶人走,不肯让我们留下,坚持要一个人陪你。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英夫先生!”
“那是因为,他觉得对我有责任吧!”我还是没有承认这事实——秦英夫对我说的那些话。
“可是,听说他对亚梦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试探的看著我。“我一直以为英夫先生喜欢的是亚梦小姐——虽然秦夫人极力反对,可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没想到……盼盼,如果是真的,那秦家一定恨死你!”
“为什么?”
“本来秦夫人极力反对亚梦小姐担任英夫先生的秘书,更是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流言痛恨到了极点。可是秦先生和英伟先生过世后,英夫先生继承了秦家大半的产业,又据说亚梦小姐对英夫先生也相当倾心,所以她就默认了。”
她吞了吞口水,又接著说:
“可是你出现了……先是英伟先生为了你,离家出走;七年来都不肯和家里联络,秦先生思郁成疾而病逝,英伟先生自己也罹病,自杀而亡。现在英夫先生又是为了你,不但对亚梦小姐大发脾气,而且听说还不惜与秦夫人袂裂——当然,这些都不是主因,为的还是钱。”
“钱?我不懂!”
“说穿了,他们怕英夫先生喜欢你,娶你,被你夺走秦家的财产。”
“这……太荒唐了!”
“谁晓得!有钱人的想法总是很莫名其妙,担心的层面也比较广。”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禁摇头。“就算英夫先生的对象不是我,换作别人,他们岂不是也要有相同的危机感?”